白伟志仍是不说话,绷着嘴似在思索着什么。
“现在方便吗?”沈云飞试探着问。
“方便,方便,哈哈,我老白哪有不方便的时候?”
白伟志终于说话了。
“我现在钱是方便的,随时能拿,只是身体不方便,咱镇上没有一家银行,我给你转不了账呀。”
“家里没现金吗?”
“我住院花完了,银行里倒是不缺钱,几十万还是有的。”
其实沈云飞的钱很少存银行,那些年转账不方便,资金来往多是现金交易。
再说,白伟志做这一行,钱流动起来才有钱赚,放在银行只会亏本,他收钱的利息可比银行高得多。
事实上,他的银行卡里根本没存一分钱。
好在白文经常软磨硬泡地跟他要钱,多少存下一些,不然他当时连院都住不起。
只是沈云飞不做这一行,不懂其中细节。
“这个,让白武或者白斌去办不行吗?”沈云飞建议道。
“那哪行?他俩还是未成年呢。”
“哦,那倒是,那让白文代劳一下?”
“白文最近出差了,到外地学习去了,封闭学习,我都联系不上她。”
“那要不,”沈云飞咂咂嘴,“你给我写个委托书,我把你的身份证和银行卡拿上去办。”
“这个好像不太好吧,”白伟志似乎冷笑了一下,“钱这个东西,和人一样,有时认人,有时不认人,有时它和你亲如兄弟,有时它和你反目成仇,有时你打它不走,有时别人一叫它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连它亲娘老子都不认了,所以嘛,还是我自己去办比较稳妥。”
“呵呵,那是,那是。”沈云飞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老沈,不是我不信任你,是一旦有点什么差错对不上,就说不清了,那样就破坏了我们二十多年的交情,多划不来!亲兄弟,明算账嘛,你说是不是?”
“是是。”
“大夫说了,我这病迟则半年,短则个把月就能好,我看最迟过罢年就能站起来。”
白伟志说着,上下晃动着两条胳膊,左右摇动着脑袋。
“哈哈,你看我现在都能动了,你是没见我刚回来的时候,那时连转头都费劲,胳膊根本拿不起来,吃饭都得让人喂。这几天腿也有感觉了。”
说着扭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立刻夸张地叫了一声。
“哎哟,疼死了!”
“哈哈,那太好了,老白你吉人自有天相。”沈云飞附和地笑着。
“所以你不用担心,等我站起来,第一个给你本金,利息照付!”
“哈哈,老白,你误会了,我从没担心过那点钱,如果不是老父亲病重,那点钱我在你这儿放一辈子。”
沈云飞停顿片刻,话锋一转。
“可是病不等人啊,医院不等人啊,子欲养,亲不待啊!”
想了想,马上有了新办法。
“这样吧老白,我雇辆车把你拉到市里的银行,委屈你一下,千万给我办了。”
白伟志脸上的笑容又收起了。
“行,那你再等我两天。我今年资金流水太大,银行怀疑来历不明,给我冻结了,过两天解冻。”
“没问题吧?”沈云飞担心地问。
“没问题,我给他们打过电话了,说是查过了,一切正常,过两天就能解冻。”
“好的好的,那就是后天,后天我再来。”
“好,一言为定,可要雇个好车啊,桑塔纳以下的车我可不坐。”
“哈哈,没问题!”沈云飞站起来,指了指白伟志,“你呀,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享受。”
沈云飞走后,白伟志把白斌喊过来,让白斌把护理床推到电话跟前。
他本来是有手机的,可是跟着那辆桑塔纳一起报废了,再没买,所以只能用家里的固定电话。
白伟志拿起话筒,拨了一个号码。
“晚上过来一下!……大事!……别他妈的废话,老子是瘫了,但信用没坏,不会少给你钱的!”
啪地挂掉电话,指了指沈云飞放在茶几上的那箱牛奶。
“给我来袋牛奶!”
白斌过去撕掉牛奶箱,取了一袋递给父亲。
白伟志喝着牛奶,灯光撒在他脸上,他脸上现出一丝阴狠的神色。
白斌不由打了个激灵。
当天半夜,熟睡中的白斌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披上衣服,出去开了大门。
来人戴着一顶前进帽,一条围脖遮住了口鼻。
“你找谁?”白斌有些害怕。
“你爸在家吗?”来人说。
“在是在,可是他已经睡了,你要不明天再来吧。”
来人推开白斌,径直走到白伟志的房间门口,推门进去了。
白伟志夫妻俩刚从医院回来那会儿,白斌为了防止陈丽梅半夜跑出去,每晚都要从外把门锁上。
后来发现陈丽梅睡觉挺安稳的,基本上一觉睡到天亮,也就不再锁门了。
白斌急忙跟了进去,扭亮灯。
白伟志已将床摇了起来,对白斌说:“你去睡吧。”
白斌哦了一声,退出了屋。
他在屋门前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两人在低声讲话,听不分明,但直觉要有大事发生。
从小到大,白斌就对白伟志十分惧怕,除了他做为家长的身份外,还觉得他很神秘,认识社会上各种奇奇怪怪的人。
有一次家里来了一帮人,和白伟志剑拔弩张地对峙,全家人都吓得胆战心惊,白伟志却一点也不害怕,最后那些人灰溜溜地走了。
在镇上人的眼中,白伟志就像一个演技精湛的老戏骨,一个千面。
他有时像个朴实的农民,和镇上那些低俗的男人讲各种荤段子,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他有时像个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谈笑之间,就能轻松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有时像个手握重权的大将军,叉着腰往那一站,器宇轩昂,不怒自威。
他有时像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一言不合,扑上去就打人。
对待家人,也是一人一个样,一时一种态度。
冷风袭来,白斌打了个哆嗦,赶忙跑回屋里。
过了两天,也就是白伟志和沈云飞说好的后天,沈云飞却没来要钱。
第三天一早,白家人还没起床,大门就被人重重地拍响。
“白伟志,你开门!”
是一个尖细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