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厂把曹千户的尸体送到姜辛夷面前时,尚且没有从青青之死的悲痛中苏醒的姜辛夷又一次遭了重挫。
曹千户是她见过的最正义最憨爽的锦衣卫。
是她的朋友。
是她为数不多的觉得可以交一辈子的朋友。
如今却像青青那样,被冷冰冰地送到她的面前。
姜辛夷难以置信地看着躺在眼前的曹千户,这样高大的一个人,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冰冷尸体。
同样难以接受的还有李非白。
他无法想象前日还与自己交手的曹千户,与他一起破了数起案子的人,现在却再也不会动了。
仿佛失去了一个挚友。
曹千户身上的飞鱼服有十数道划痕,伤口渗出的血将衣服浸透,将飞鱼服染得更红,更沉重。
一旁的锦衣卫说道:“曹大人昨夜外出查案,不幸被贼人伏击身受重伤,我们凌晨寻到他,他已经不行了,只留了一句话,说心悦辛夷姑娘,想让你为他操办后事,择地安葬。”
他默然片刻,才继续说道:“东厂上下皆是痛心曹大人英年早逝,本想风光大葬,但厂公感念曹大人自小便是孤身一人,也无婚配,若是违背其心愿,恐他在九泉之下不安。所以我们东厂恳请姜姑娘帮忙安葬,圆其心愿。”
说罢他便让人抬进一个半人高的箱子,继续说道:“里面是一些银两,如若不够,您只管说,不必拘束。”
姜辛夷看也未看那箱子一眼,她说道:“我会的,你们先回去吧,其余的事我会办好。请让我们在此静静……”
锦衣卫了然,应声离去。
停尸房中,只剩姜辛夷和李非白,还有那一箱没有温度的银两。
他们一走,姜辛夷和李非白几乎是同时往门走去,将门锁上。
两人相视一眼,在方才的话里已是不约而同明白一件事——曹千户有话要对他们“说”。
毕竟——曹千户是不是喜欢她,她很清楚。
他对她应该更像是朋友。
可他的遗言却说喜欢她,并且要她亲手收尸,这听来仿佛很不可思议。
“他应当是有什么东西留给了我们,就在他的身上。”李非白从曹千户的头顶往下查看,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线索,倒是这伤口令他觉得奇怪,“曹千户身上的伤明显处理过。”
姜辛夷也发现了这点:“或许是东厂找到他之后,给他疗的伤。”
“不,时辰对不上。”李非白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药又是什么时候敷上去的。”
姜辛夷的手指摁在那已经有点愈合的伤口上,眸光沉敛:“伤是昨晚就有了,药也是昨晚上的。这青草药粉已经渗入肉里,并不是今日才沾染上的,许是药很好,所以伤口已经有些愈合……”
“对,你再想想方才那锦衣卫是什么说辞?”
“他说……曹千户是凌晨追凶被伏击,当他们赶到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姜辛夷蓦地回神,“时间上有出入。”
“是。”李非白点头,“若说曹千户遇害的时辰是凌晨,那他怎会有空敷药?这些伤都不是致命伤,虽多,但确实都是一些轻伤。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停下追凶的脚步,去处理这些小伤。”
姜辛夷不解:“那他到底是被谁杀的,这伤口又是谁为他处理的,为什么锦衣卫要说谎?”
李非白方才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说道:“我最疑惑的不是曹千户受伤、敷药和离去的事,而是……他为何非要将自己交到你的手上,魏不忘又为何同意此事。魏不忘素来冷血无情,跟大理寺也水火不容,怎会做这种事……他的动机是什么……”
事情似乎全都没有任何道理和逻辑。
但李非白清楚曹千户一定是想告诉他们什么事。
而且那件事很重要。
就在他的身上,一定在他的身上。
李非白联系种种事情,最疑惑的事、次要的事,一些小细节……
恍惚间,他突然有一个想法:“凶手……难道是魏不忘……”
就连姜辛夷都吃了一惊:“怎会是魏不忘?虽然我知晓魏不忘是个无情冷血之人,但曹千户对他十分忠诚,他待曹千户也如儿子,他没有理由杀了曹千户。”
“有,比方说,曹千户发现了他致命的秘密。那以魏不忘的心机和手段,是宁可杀死他,也不会让他活着。”
姜辛夷仍觉得震惊,但她也想不到东厂上下都隐瞒曹千户真正死去时辰的动机。
唯有魏不忘授意过,东厂才会如此缄默。
“只是我也想不明白,曹千户到底是发现了怎样的秘密,才遭了毒手。”李非白的目光已经在曹千户身上来回看了几遍,却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线索。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才试着去打开他的手。
因曹千户的身体已经僵硬无比,拳头握得异常紧,竟没能轻易掰开。
姜辛夷也与他一起,将曹千户的手摁住,把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直到那惨白的手掌打开,两人才看见他的指甲缝隙上夹了不少东西。
姜辛夷弯腰细看,说道:“是人皮,还挂着一点肉。”
李非白比对了片刻,说道:“应当是抓破了对方什么地方。”他蓦地说道,“曹千户被杀时一定已经预料到自己会死,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抓伤对方。能临时抓破又不起争斗的位置,或许是在头、手。”
姜辛夷说道:“若真是如此,那你对真凶的假设或许是对的。假设曹千户发现了魏不忘的秘密,魏不忘伤了他,却又不想杀他。曹千户宁死不从,便遭了他的毒手。那时间线后推到昨晚,昨晚曹千户受伤,魏不忘为他疗伤上药。直到天亮,魏不忘将他杀害。那他身上的伤、疗伤的药、伤口愈合的情况都能对得上。”
“而且有一点很重要,曹千户或许也料到魏不忘杀死他会心怀内疚,于是对魏不忘说喜欢你,要你为他安葬。魏不忘念及旧情便同意了,于是将人送来,并编造了一个追凶被害的谎言。”
两人的思路仿佛瞬间就通了。
——只要将凶手定为魏不忘,那逻辑皆通。
李非白说道:“只是魏不忘因火药坊一事,如今深居简出,要想接近他,并不容易。”
姜辛夷略一想,说道:“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亲自去东厂,见那老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