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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中,一早就传来朗朗读书声。

方院使永远都是起得最早的那个,从他进太医院以来,这个习惯就没变过,仿佛是憋了一股拧巴劲儿,要起得比鸡都早心里才舒服。

大理寺那边派人过来时,他还以为他们要请派新的太医过去驻守,来的人确实是成守义的人,可带来的话却不是那句。

“成大人想请您过去认一个人。”

方院使还没来得及皱眉,对方就说道:“那人叫谢明义。”

“……”久远的记忆猛然袭来。

那个疯魔的医痴?

方近谦见父亲脸色不对,阻拦道:“方院使不得空,改日再跟成大人登门道歉。”

“不必。”方院使缓过神,说道,“我正好得空,过去认认。”

方近谦皱眉:“父亲……”

方院使说道:“我去去就回。”

方近谦到底年轻,也就近几年才来太医院,不知那谢明义是何人。但父亲的脸色很不好,他心下担忧,待父亲走了,他寻了个老御医问道:“先生,那谢明义的名字您可曾听过?”

说完,那老者的脸色也随之一变:“怎么都过去十来年了,还能听见这妖怪的名字。”

“妖怪?”

老者说道:“他以前是太医院的学生,十分痴迷医术,可后来做了一些事,被前院使赶了出去。”

前院使便是林无旧了,众人都知道方院使与他不和,便颇有默契地闭嘴不提那名字。

方近谦问道:“太医院素来不会轻易赶人走。”毕竟能进来的就已十分不容易,是个学医的好苗子,他问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被赶走的?”

老者略露为难之色,片刻才说道:“比如——偷尸。”

“偷师?那有什么……”方近谦突然反应过来,瞬间觉得骇然,“尸体的尸???”

“是。”

“……”方近谦只是略一想,就差点吐了。

难怪叫他妖怪,果真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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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院使到了大理寺,看见在门内恭候的成守义,颇觉意外。

死活不出门不是说明事情并不重要么,可为了这事又亲自在这等候,这本身就很矛盾。

也不知谢明义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两人客套了一番,成守义便请他进了里面。

方院使说道:“谢明义都失踪十多年了,怎么如今又突然提起他?”

成守义将京城九个姑娘失踪的事说了说,又特地提了木里里公主,说道:“这件事本来是别的衙门在管,但后来失踪的姑娘太多,就转交大理寺,这还没接手两天,连夏国公主也失踪了,极有可能是被同一个人掳走,因此破案就变得更迫切了,否则影响了使臣启程回去,两国关系恐怕又要生变。”

“这件事着实严重了。”方院使问道,“那个作恶的人,莫不就是谢明义?”

“有可能是,而他凌晨之际,差点将辛夷掳走。”

方院使神色微凛:“姜辛夷姜大夫?”

“是。”

他默了默说道:“是因为她在辛夷堂出现么……难道这么多年了,谢明义还没有放下怨恨。”

成守义当时在大理寺忙得晕头转向,林无旧也十分忙碌,两人平时相聚都不太提及自己的“苦活”,多是小酌言笑。虽然他听过谢明义这个名字,但也只是简单知道一些,如今看来,似乎有什么很大的隐情。

他问道:“当年莫非是我三哥和他有过节?”

方院使说道:“当年谢明义考太医院,笔试和会面都十分优异,进入太医院后,也很是刻苦勤学又谦逊,颇得诸位长者的喜爱,尤其是你三哥,更是倾囊相授。可后来我们发现,谢明义对医学近乎疯狂,他会为了弄清一件事而不择手段,比如想知道兔子吞服毒物后会如何,而让十只兔子服下不同剂量的毒药,再看它们痛苦死去。他甚至会问,若用在人的身上,是不是加大毒量便可以了。除了兔子,猫狗、马牛此类躯体较大的兽类,他动手时也毫不心软。他甚至会为了看清人体,而前去与家中有人故去的主人家商议,将尸体给他,为此他挨了不少的打,可他依旧执着。”

这些事听着令人不适,但成守义细想后说道:“听着确实没有什么同情心,但是他这个程度也是痴迷医学……”

虽然兽类是无辜的。

虽然主人家的心情他毫不考虑。

但岐黄之术的进步,不将人体研究透了,似乎也很难再有进展。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矛盾的事。

方院使说道:“是,所以你三哥从来都只是斥责,再引导他向善,以更稳妥的、人性的方式去学医。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他在路上已经回想起那令人心悸的场面,如今要亲口说出来,更觉不适,“成大人知道,太医院常会带新生去乡下走访看病。一日半夜,有学生见院子里有灯火,便过去查看,却见谢明义一身淤泥趴在地上,举着灯火不知在看什么。等他走近一看,赫然是一具已经被剖开的尸体。”

成守义讶然:“杀人了?”

“后来衙门来人,发现那人是前一天刚下葬的,就这么被谢明义挖了出来,还将尸体划了个稀烂……”方院使的眉头已皱得死死的,“随后他被你三哥驱逐出太医院,而他也为此坐了三年大狱。”

他又说道:“当年你三哥就断言他有学医的天赋,却没有用在救人上面,就怕误入歧途生了祸事。没想到多年之后,验证了你三哥的说法。”

成守义说道:“可为何都是些年轻姑娘?他若真想将人体研究透了,不该是谁都可以么?而且姑娘们失踪的时间太过紧密,而不是在这十余年陆续发生。”

方院使说道:“这我也猜不透。”

一旁的杨厚忠说道:“过往我也曾碰过这种事,那男子被心仪的姑娘拒绝后,便对同龄的姑娘产生极大的恶意,随后犯下多起命案。谢明义有没有可能也是如此?”

成守义说道:“衙门的人将他查得很清楚,他独来独往,从不与人多攀谈,也没有亲近的姑娘,我想这个可能性不大。”

“那他到底为何突然如此密集地掳走姑娘们。”

“谢明义狡猾无比,如今躲得无影无踪,要找到他恐怕很难。”

杨厚忠欲言又止,成守义说道:“你且说就是了。”

“我怕你说了后你朝我拔刀。”

成守义笑道:“我不是那种冲动的人。”

杨厚忠这才说道:“既然他下一个目标是辛夷,第一次掳走未遂,不如让辛夷做诱饵,将他引诱出……”

“哐嗞——”剑出鞘了。

杨厚忠:“……你刚说了你不是冲动的人!”

成守义恼火道:“疯了吧,将她当做诱饵,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我就说我不想说,是你让我说的。”

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方院使劝阻道:“两位稍安勿躁。”

成守义说道:“安不了!”

杨厚忠说道:“你这是对我们大理寺不信任,百八十个人盯着,她还能被掳走吗?”

“那谢明义如此狡猾阴险,谁知会不会出事?你竟敢提这种想法,我不可能同意!”

方院使看着如此维护姜辛夷的成守义,微微拧眉,成守义是狐狸性子,此刻却像是被踩了尾巴。

姜辛夷对他而言很重要么?

辛夷堂……姜辛夷,莫非真如近日京师传的那样,姜辛夷是林无旧的女儿,回京师来做什么事了?

“真吵。”

清冷女声从外面传入,两人立刻停下了喧闹。

方院使也看向门外人,这个姑娘……不正是姜辛夷么。

他看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像林无旧的地方。

姜辛夷站在门口,看着这两个要打架的三岁小屁孩,懒声道:“杨大人这个主意挺好。”

成守义微顿:“辛夷啊……”

“早日抓到他,我更安心,否则出个门总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脑子里那根筋总绷着,久了我自己都会变成疯子。”姜辛夷又说道,“我相信大理寺会护住我。”

成守义冷静下来,杨厚忠又迅速道:“若能被他抓到魔窟,看看是否有别的姑娘在,就更好了……”

“哐嗞——”刚稳住的剑又拔了出来,成守义要扎人了,“杨厚忠我跟你拼了!”

众:“……”

姜辛夷揉揉眉心,看着他们在那边打打杀杀,又看见了方院使。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个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在下方德,太医院院使。”

姜辛夷微愣,连呼吸都屏了片刻。

这就是方院使么……

她面不改色回礼道:“久仰。”

——确实久仰,那个京师盛传跟她师父十分不对付的家伙,她今日总算是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