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手段一如之前传闻的那般,雷厉风行又多少有点不分轻重抓人。
在他们的眼里除了皇帝,百官官职同等,即便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亦或三朝元老,只要有嫌疑,都能抓过来。
转眼大理寺的大牢就关了不少人,惹得翌日朝廷言官愤然上奏,斥责锦衣卫胡乱抓人。
但都被皇帝驳回,不予理睬。
李非白只觉他们这是在打草惊蛇,寻了个奇人带人前去庄园入口,破了阵法,却只见到处都是葡萄园林,还有空荡荡的房间,却不见一人。
果然如他所料,这里已是人去楼空了。
锦衣卫并不觉得人会凭空消失,自信只要捉住买葡萄的官员,就能揪出明月夫人的踪迹。
李非白过往只听过锦衣卫不分青红皂白,可如今他确定了一件事——他们的脑子也不太好。
成守义倒是看得开,说道:“明月夫人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织了这张网,那就一定会有收网的那天,我们只管等就是了。”
李非白问道:“锦衣卫要做什么我们也不必理会?”
“不必,大权迟早会回到我们手上,就让他们先蹦一会吧,跳的太高脑袋可是会撞到屋顶的。”
大理寺的老大都不着急,他们也只能静观其变。
可李非白想不出来,要如何才能让锦衣卫交出大权,由他们负责此案。
关押的官员实在太多,宋安德这两日明显吃力了许多,不单单是要往牢里一遍一遍地送饭,还得伺候这些老爷们,稍有怠慢便在那里破口大骂,别看那些官老爷一个个都是十年寒窗榜单高中入的仕途,可骂起人来他都快保不住自己的十八代祖宗了!
吃午饭时他姗姗来迟,打了些汤汁拌饭吃。
宝渡见他两眼昏黑的模样,肃色说道:“宋大哥,你这样无精打采想必是元气受损,是要开药吃的。”
宋安德困顿地“嗷”了一声,就埋头扒拉饭了。
不吃快点一会要赶不上给大老爷们送饭啦!
李非白问道:“辛夷堂的生意难道又不好了?要从这里拉人。”
宝渡说道:“别说了少爷,忙死了。那裴公子是真的能找人啊,我怀疑他抓完自己府里的人又把别人府里的下人都喊来了。街坊看见我们这热闹,也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来。这一吃效果不错,姜姑娘的名声一传十十传百,每天人都排到大理寺门口来了。”
一听这话杨厚忠说道:“诶,我说怎么最近门口老堵车呢,车都进不去马厩了,原来源头是你辛夷堂啊。”
姜辛夷说道:“不是我,是那裴时环。”
宋安德说道:“就是那日我见到的那位俊俏公子?”
“嗯。”
成守义突然说道:“李少卿你耳朵怎么竖起来了?”
众人立刻向李非白投去眼神。
李非白:“……没有。”
众人低声偷笑,只有宋安德像蔫了的茄子继续扒拉饭,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得赶紧吃完饭去伺候那些大爷们,再不去他宋家的祖宗又要挨骂了!
吃完饭众人就回各自的位置忙去了,姜辛夷临走前给李非白拿了两瓶药丸,说道:“宋安德走得快,你拿一瓶给他。”
“另外一瓶给成大人?”
姜辛夷看他一眼:“他老当益壮,是给你的。”
她就在隔壁,知道他天天昼伏夜出的,枕头都要发霉了吧。
李非白拿着药好一会才皱眉,冲着她早就离开的大门要反驳——他不虚!
姜辛夷刚出大门,那仍在排队的人就朝她问好。
“姜大夫好。”
“姜神医好。”
“姜姑娘。”
她抬眼,又是裴时环那张脸。她不走了,这几日已将她的耐性耗尽了。她驻足看他,淡漠说道:“你观察了我那么久,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么?我可没有那个耐性陪你玩。”
裴时环笑道:“你就当我在仰慕你吧。”
“这个借口可不好玩。”
“不是借口,我确实心仪姜姑娘。可以孤身入贼山,身处一百三十命案旋涡又沾上六万官银丢失案却依旧能全身而退,又有本事让成守义让出辛夷堂,坐稳这位置的姑娘,在下十分动心。”
但凡一个俊朗男子言辞恳切对一个姑娘说这话,姑娘也该心跳加快了。偏姜辛夷脸不红心不跳,眼神像在看个死人,她说道:“那就比比谁的耐性更足够吧。”
裴时环见她根本不上套,说道:“你知不知道十年前林无旧的失踪绝非偶然?”
姜辛夷蓦地停下脚步,裴时环走过来说道:“你认识林无旧对吧?你来京城做什么,姜姑娘?我可以帮你查出你想要的任何答案。”
“怎么查?”姜辛夷眉眼微合,勾得眼角修长,透出一股明亮的狡黠之意,“以你不受宠的九皇子身份么?”
裴时环顿住。
冷漠的姑娘已经走了,连背影都满是嘲讽。
裴时环缓了好一会才拿扇子轻轻敲打手心,沉吟道:“林无旧……辛夷堂……姜辛夷……是巧合还是你确实叫这个名字?你当真是什么都不怕么……”
他轻轻一笑,收起扇子要走,转身却对上个粗糙壮汉。
“兄台有何贵干?”
曹千户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便是出现在辛夷堂的可疑之人?”
裴时环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曹千户手一挥,数个锦衣卫从天而降,一个大麻袋套在他的头上,说道:“当街抓人啊,眼瞎了么?”
裴时环:“!!!”他大声道,“你可知我是何人!小小锦衣卫,竟敢捉我!”
“你若是太子我便放了你。”
麻袋里的人不吭声了。
曹千户呵声:“那还废什么话,押进大牢去!”
“……”裴时环不想当街失了皇家威仪,若让父皇知道,只会骂他行事不稳重,丢了皇族的脸,绝不会关心他一二。
在被父皇辱骂和被东厂侮辱之间,他选择后者。
站在远处的李非白看着被扛走的裴时环,知道他暂时是回不来了。
如果他有能力让人将他捞出来,那就能知道他的身份,或许还能从锦衣卫嘴里知道他的目的。
假设不能,他再去把人救出来。
暂时将他关着,对姜辛夷而言不是什么坏事。
他回到大理寺,看着那在院子里练武的衙役,忽然想起了小叔,也不知如今他们在哪里潜伏。
到了晚上,大牢里受了一日刑的官员才稍微停歇了。
李非白还没进屋,就被姜辛夷喊住,交给了他一粒丹药:“安神的。”
“我估摸我倒头便能睡着。”
姜辛夷唇角一弯:“不,你不能。”她将手心一收,“望今晚过后,你能记住,下次我给你东西,你直接接就是了。”
李非白说道:“我现在后悔……”
“来不及了。”
随后门关了。
李非白站了会,深觉娘亲说的没错,姑娘的心,就像珍珠海里的一枚针,捞不着,还扎人心。
渐到半夜,整个大理寺都被一声高过一声的狂躁怒吼声吵醒、淹没。
那关在大牢里的三十六名官员,因两日未服用血葡萄,毒素陆续发作,仿佛一群没了心和脑子的人,发出兽吼。
吵得大理寺上下无眠。
包括入住的锦衣卫。
也包括李非白。
他睁着眼看了一宿窗外,如果再让他回到入夜时,他一定毫不犹豫接过姜辛夷给的安神药丸。
可惜,他犹豫了。
这一晚,除了姜辛夷和沉睡如猪的宝渡,上下两百二十二人,无人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