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地下官银
从六万官银失窃开始,这个案子的一切都注定不会简单,更何况如今是捉拿官银案的重要嫌犯,单是大理寺就去了五十余人,东厂也派出五十锦衣卫。
一百多身着官服的人涌入不过一千余人的村庄,村民瞬间被镇住,地里干活的不敢动弹,在树上嬉闹的孩童也不敢下来,扛着草回家的妇人也停下了脚步,就连村里的狗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整个村落都弥漫着一股生冷的杀气。
“锦衣卫?”“锦衣卫来我们村里做什么。”“那是啥官服啊?”“不认得啊。”
村民低声猜测着,坐在马上的曹千户朝他们扫视一眼,似冷冷冰刀削掉了他们的唇齿,再不敢攀谈。
姜辛夷和李非白共乘一马,她的手上还锁着铁链,李非白出门的时候用一件衣服给她遮盖住了,这会就像是一个体质虚弱的姑娘随官兵前来视察。
片刻锦衣卫就捉了两个五六十岁的老夫妇和一个壮丁过来,他们早就被吓得腿软,几乎是被锦衣卫一路拖过来的。待他们一松手,三人就跌倒在地,滚了一身脏泥。
曹千户沉声:“谁是陈新?”
男子急忙叩头,扑得满脸泥土:“草民是陈新。”
曹千户说道:“姚二娘是你妻子?”
陈新神情立刻变得惊恐起来,舌头都捋不顺了,说道:“是、是,她是我婆娘,不过大人,她已经失踪半个月了!”
李非白问道:“半个月?所以她被山贼掳走后回来过?”
提及此事陈新的面色变得难堪起来,离得近的村民听见忍不住说道:“原来二娘是被山贼掳走了啊,你还说她赌气回娘家了。”
“被山贼掳走?难怪不敢说实话,清白难保格。”
“这是被糟蹋了不敢见人了?”
流言蜚语越发难入耳内,李非白偏头看去:“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退后。”
衙役立刻将他们往后逼退,离了五六丈远,陈新这才耷拉着脑袋不情愿地说道:“是,两个多月前我带她回娘家,路上遭了劫匪将她抢走。后来劫匪要赎金,可我们哪里赎得起啊,就没把人接回来。”
李非白说道:“你年少时就在外面做生意,家境在西亭村已算优渥,将置办的田地卖了,祖屋卖了,也凑得齐钱赎人。”
陈新瞪大了眼说道:“这怎么能行,婆娘没了就再娶,祖屋没了就赎不回来了,我睡哪?我爹娘睡哪?”
“……你的妻子没有你的房子重要?”
“当然没有!世上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女人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又不是跟天仙似的……”
陈新还没说完,一阵冷风过耳,只见一缕断发从头上飘落,落在他的脸上。
他愕然看着那收剑的官差,吓得心直撞胸腔,脸色煞白。
李非白说道:“你若再乱说话,下次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不、不敢了。”陈新又说道,“姚二娘半个月前回来了,然后连夜又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姜辛夷问道:“她回来做什么?”
陈新说道:“她想回家里来,可我嫌弃她不是清白之身,就赶她走。她估计也是没脸待了,就走了。”
李非白已经下马走进陈家,陈新的家境殷实,小院修得干净,墙角种了几株花,许是春雨浇灌,花已绽放,生机勃勃。
这大概是姚二娘种的花吧。
他的目光落在泥土松软的院子里,偌大的院子竟都是翻过一遍的。他问道:“你们为何将院子里的泥土都翻了一遍?”
两老急忙说道:“都是泥,下雨天脏,想铺上石头。”
姜辛夷语气悠悠:“非得在多雨的春天大费周章么?”
两老面如死灰,曹千户已觉他们反应奇怪,抬手说道:“挖!”
“挖不得啊!”
老妪冲了上来哭闹着阻拦,就要撒泼打滚,锦衣卫腰间的刀一抽,锋利的光芒闪入她的眼里,惊得她瞬间哑巴了,再没法撒野。
二十余官兵已寻了铁铲铁锹挖掘院子,陈新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这里已经被围得像铁桶,哪里还能逃。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随着铁铲深挖,他已近昏厥。
“哐。”
不知铁铲挖到了什么,锦衣卫抬头:“有东西。”
“啊——”老翁和老妪当场昏死过去。
曹千户喝声:“挖!”
陈家院子哐哐作响,被驱赶在远处的村民探头瞧看,什么都看不见。
“不是他们把姚二娘埋了吧?”
“陈新那个怂货还敢杀人藏尸?不会吧?”
“那姚二娘去哪了,官府的人又在挖什么。”
“哎哟!太歹毒了吧,看不出来啊。”
“可惜了姚二娘,那样和善勤快的娘子。”
“有什么用……都被山贼糟蹋了!”
姜辛夷站在屋檐下看着泥土被一铁锹一铁锹地掘起,再看陈新宛若死人的脸色,心中越发舒适。
“坐会吧。”李非白提了张凳子给她,又说道,“你是不是知道陈新在底下埋了东西?你方才的话里处处都是引导他们怀疑陈新。”
“大人又在乱揣度我,我不认识陈新,跟他无冤无仇。”
“但你认识姚二娘。”
姜辛夷抬头看他,她真想问问他是不是虫子,都钻进她脑子里去了,将她整个人都窥伺个干净。
“是箱子。”官差放下铁锹,合力将箱子拉拽上来。
“这边也有。”
“这里也有。”
转眼就在院子里翻出了五个大木箱,李非白伸手推了推箱子,十分沉重。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拔剑斩断铁锁,官差急忙打开箱子。
一箱白花花的银子在日光的倾洒下如月光折现刺眼光芒。
曹千户急忙过来拿起白银瞧看,只见底下印着官印花纹,分明就是丢失的那六万赈灾白银。他既喜又怒:“陈新,你竟私藏官银!”
眼见锦衣卫要捉他,他惊恐大叫:“大人饶命!都是姚二娘那小贱人陷害我,是她说她知晓官银下落,让我去运回来。草民不知那官银不清不白,只当是那群山贼藏匿的脏钱。”
李非白说道:“即便是山贼的脏钱,你私藏钱款也是犯法。更何况这每锭银子都有官印,你总不能说自己不认字吧?”
曹千户说道:“知法犯法,还不速速交代清楚!否则我当场要你狗命!”
陈新见自己已无退路,只好说道:“半个月前姚二娘回家,质问我为何不去赎她,我说没钱。她便说她有钱,山贼全死了,她知道他们劫持的官银在何处,便带我去扛回来。我清点过,这银两一共三万两,我和我爹娘日夜用竹篓背回来,也背了足足十日,这才刚藏好,你们就来了。”
“那姚二娘呢?”
“不知道啊,她说完这事又说没脸留在陈家,就往后山那走了。”
姜辛夷问道:“你就没有想过找她?”
陈新说道:“我、我……没有。”
姜辛夷轻笑道:“是忙着运钱所以根本顾不上她,是么?”她又说道,“你这里临近山脚,我看背后的山又高又深,不见山路,想必平日里都没有人行走。姚二娘往那里去……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她会自寻短见?”
“我……”陈新垂头丧气道,“她要走我留不住。”
“怎会留不住,她那样想回来,想你赎她回去,可你做了什么?非但不交赎金,甚至送来休书一封,断绝了她全部的念想。”姜辛夷转而对曹千户说道,“不如去山上找找,以我身为女子的直觉,姚二娘大概率是在山上自尽了。”
曹千户也深觉有理,便示意锦衣卫上山搜人。
李非白问道:“另外三万两在何处?”
陈新说道:“我只在那山洞里拿到三万两!大人我句句属实!”
李非白和曹千户对视一眼,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只有找到全部赈灾款才算完事。
陈新忐忑不安问道:“大人,我如今已经交代清楚了,是不是可以放了我?”
李非白说道:“私藏官银,知情瞒报,已是重罪。而且姚二娘下落不明,要找到她在何处,才能定罪。”
这话曹千户可不愿说的太隐晦,直接说道:“你也就判个二三十年吧。”
“……”陈新一听,两眼翻白,终于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