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大夫赵简子偶遇野狼,便拉弓上箭,射伤了狼。狼中箭不死,逃走时遇见东郭先生,求他救自己。
东郭先生立刻让它入袋,片刻赵简子率队赶来,问他可见了狼。东郭先生看着马背上魁梧剽悍的赵简子,又望向他身后那群手持利剑的护卫,随即指向旁边的袋子,说道——狼在此。”
姜辛夷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狼一听,从袋子里跳了出来,大骂东郭先生不仁义愧对于它。东郭先生指向不远处的老杏树,说道‘你问那杏树,我不救你,是否是愧对了你’。狼便问杏树,杏树嘲笑说道‘我开花结果二十载,老农一家吃我果子二十载,盈利二十载,如今不能结果了,他们那却要伐我卖与木匠卖钱。我对他们的恩德如此之大仍不能苟活,你对东郭先生又有何恩德,非要他救你’。
狼不死心,仍在谩骂。东郭先生又指向田里吃草的老牛,说道‘你问那老牛,我不救你,是否是愧对了你’。狼便问老牛,老牛嘲笑说道‘我为主人拉扯帮套、犁田耕地,养活其一家,如今我年迈他们便想取我皮肉获利。我对他们恩德如此之大仍不能苟活,你对东郭先生又有何恩德,非要他救你’。
这时路过一老者,狼仍不死心,欲要问他。
老者瞧了一眼这黑压压的官兵,根本不看狼,埋头快步走了过去,离开了。
赵简子狂笑问狼‘如今你死心了吧’,随即提剑将狼杀了。狼血溅在东郭先生的脸上,刺鼻的血腥味蹿入鼻中,东郭先生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赵简子提着狼大喜,邀明日东郭先生去他府邸做客。
东郭先生忌惮赵简子,便在翌日赴约。”
姜辛夷又喝了一口茶,茶杯见底,她对杨厚忠说道:“没茶了。”
杨厚忠叹气起身:“我也想继续听故事。”
可他大概知晓了她的脾气,没人给她倒茶来,她是不会说的。可是他出去倒茶了,她定会继续说故事。
这不是让人挠心挠肺么。
此屋内他属位卑,只好拿了杯子速去速回。
姜辛夷拢了拢头发,在确定他是去拿茶了,这才接着说道:“东郭先生赴约后,发现府邸已经在开盛宴。赵简子邀他上座,他十分惊诧,众人也困惑不解。赵简子举杯向众人说道‘此乃墨家学子东郭先生,幸得其大公无私,帮吾擒狼’。众人恍然,又有人问道‘墨家讲究兼爱,狼不入兼爱之内么’。
东郭先生大窘,以杯掩面,以酒醉魂。
待众人不再看他,他便坐了下来,这椅子十分舒适,还透着木头清香,想必是新做的。这椅子上的皮毛厚实坚韧,不知是什么皮囊。桌上的肉放了一大盆,炖煮得软烂飘香。他看着这大堂上欢声笑语的人们,觥筹交错,仿若自己也是人上人。他喝酒、吃肉、坐在舒适的椅子上也哼起了歌儿。
这时,一个老者被押了上来。他狼狈不堪,蓬头垢面,似乎遭受过毒打。
赵简子说道‘此人不说狼该死,狼不该死,难道要杀狼的吾便该死吗?’
东郭先生一看,这老者正是路过不语的那位老先生。随后他听见赵简子高呼‘此人有谋逆之心,当杀’!
东郭先生惊呼‘不可,这老者何其无辜’。赵简子说道‘他无辜?那你坐在杏树雕刻的椅子上,坐在牛皮所制的垫子上,大口吃着狼肉时,可想过它们无辜’?
说罢,弓箭上弦,飞箭刺穿了老者的心脏。
东郭先生愕然,他看着满堂的血,看着身下的牛皮和椅子,直到看见桌上那盘肉,越发惊惧。
突然他发现肉里藏了一颗眼睛,那是狼眼,利如尖刀。
它开口‘救我’。
东郭先生崩溃大哭‘吾不敢犯世卿、忤权贵,忘墨家之道,忘兼爱之本,以至枉送无辜性命。吾有罪,有罪啊’!
他哭着后悔着,可酒池中的人还在欢呼、喧闹,唯有他在嚎啕大哭。”
话音沉落,曹千户便说道:“至少他没有被狼杀死。”
成守义默了默说道:“但众人皆死。”
姜辛夷轻轻笑道:“故事还没有说完。”
“你说。”
姜辛夷继续说道:“东郭先生大哭着,忽然大堂崩塌,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他蓦地睁开双眼,眼前只有一条小道。他抬头看去,是一棵年迈的杏树,田野间还有老牛在吃草。而不远处,正有一头受伤的狼朝他奔来……”
“竟是做梦?”曹千户对这结局颇不满,“依照如此结局,他定会救狼。”
“谁知道呢。”姜辛夷说道,“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说完了。”
曹千户立刻说道:“那可以说案件了。”
成守义微微笑了笑:“想必还不行,姑娘仍有话要说。”
姜辛夷说道:“成大人可真聪明。”
曹千户再没有了耐性,手上青筋爆起,一掌折断了椅子扶手,沉声:“我真该对你上刑。”
姜辛夷伸手:“来。”
“……”
成守义说道:“既然故事都听到这了,千户大人就再听听她要说什么吧。”
曹千户:“呵。”
姜辛夷说道:“我想问,若大人来选,会选哪个故事的结局?”
“成某想先问问姑娘,成某的回答有何意义?可是影响你是否会如实说出案情的关键?”
抛出去的问题以另一种方式被抛回来了,姜辛夷接下了,她说道:“是。”
成守义点头说道:“成某知道了,请姑娘给我些许时间思考。”他揉揉眉心说道,“连日梦魇连连,令人头晕目眩。”
曹千户想催促他快些,可自己好像也脑袋昏沉,便和他一起出去。
杨厚忠正拿了水回来,见他们出来,讶然道:“说完了?”
“说完了。”
“……”故事太监了可真令人难受!
成守义看了窗外的李非白一眼:“随我来。”
李非白明白他要问什么,便跟了过去。两人穿过院子,到了蜿蜒修长的廊道上,成守义才停了下来。
微风拂面,吹得人精神了些。
成守义看看前后无人,这才说道:“说吧,你与那位姑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