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高空之中,庄玉御舟向北疾飞。
他心中非常清楚,自己必须尽快逃离,这元幽界、九曲剑、汉台界肯定是不能再待了,整个东域大界也不能再待了。
在来悲弥山时,他就已打定了主意,只要出了冯家密窟,就去北原大界远走高飞。
两刻功夫后,他飞出了悲弥山,没有遭到郑家的巡防修士,飞舟继续快速向北。
从黑夜飞到白日,又从白日飞到了黑夜,一口气向北飞出了五六万里,他才降低了飞舟的飞速。
此时他已是浑身的疲惫,丹田的火灵力,也已几近枯竭了。
凝神看向下方,飞舟搜索着前行,在一片荒山的上空,他御舟落了下去。
落在了一个山头的北侧,一落地后,便双腿盘坐在了地上。
快速从储物袋中取出三粒极品黄玉丹,张口就服了下去。
接着再从储物袋中,取出了足足三千块火灵石,双手向上抬起,就施展起了炼火术。
那三千块赤红的火灵石,开始在他的周身百丈之内盘旋了起来,一缕缕的赤红火线,从火灵石中蔓延而出,全部缠绕到了他的身上。
丹田的本命之火、六丁神火、六昧真火,都开始狂吸着那些火线中传来的火灵力。
庄玉的身形,也从地上悬浮而起,升到三十丈的半空,和周身的火灵石一起转动了起来。
直接两个时辰后,身形缓缓落地,那三千块火灵石,也都变成了一块块土渣,散落在了地上。
在地上盘坐着,庄玉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双眼之中,已有明亮火光再次亮起。
抬头环顾一下四周,黑夜的荒山仍是十分寂静。
稍过了一会儿,庄玉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只见那手腕上,那金色法环还在,但看起来已变得非常昏暗了。
法环的灵力衰弱了很多,由此可以推断,那郑昱介应处于重伤之中,死没死尚不确定。
看着那暗黄法环,庄玉又抬起了右手,猛地向法环一指,一股精纯的六神火,就冲到了法环上。
此时那法环,已经无法冒出金光,抵挡六丁神火了。
庄玉催起炼化乾坤神技,六丁神火很快就渗入法环之中,约有一刻功夫后,法环就被炼了个干干净净。
将左手腕抬起眼前,庄玉火眼亮起,又认真看了一遍,感觉不到郑昱介的气息了。
放下左手后,他再次一抬右手,便有一块白色玉牌,从腰间储物袋中飞了出来。
那玉牌悬浮在右身前,正面刻着醒目的“剑阁山郑家内卿长老”九字,北面则刻着“庄玉”二字。
右手手指一点,又是一缕六丁神火冲出,神火一到那玉牌上,只不到两息,那玉牌也被炼化为了虚无。
炼掉了法环和玉牌,庄玉长舒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他看向远方的黑夜,开始神思了起来。
在冯家密窟中,郑昱介和鲁滕分别中了焚灵魔火和金冥剑,自己又毁掉了自在殿中的传送阵,他们两人能否缓过来,施展出神通回到自在殿,再从密窟中出来,还不敢下定论。
不过冯家密窟是上古佛门造出的秘境,并且是三座密窟中等级最高的一座,其中的基本构建,庄玉相信还不是郑昱介和鲁滕这等元婴修士,能够轻易横越的。
思虑了一会儿,庄玉觉得郑昱介和鲁滕,一时半会可能死不了,但最终有极大可能会被困死在九昧寺中。
至于七魄殿中的那几个金丹修士,更不可能出来了。
还有守在通道处的郑家和千机门修士,那通道只能稳固七天,此时应已过了六天,也不知他们敢不敢再进去探查。
如果他们进去了,最多只能走到自在殿中,在那殿中他们应能发现传送阵被破坏了。
传送阵被破坏,就说明肯定有人出了二心,但他们应该不会想到,破坏掉传送阵的是一个筑基修士。
认真考虑之下,庄玉觉得郑家和千机门修士,不会想到自己这无关紧要的筑基客卿,活着出了冯家密窟。
如此推算,在接下来,自己应该不会受到郑家的追杀,他们应是认为自己已死于秘境。
想到这一点,庄玉心中便安稳了很多。
稍动了一下身形,他伸手摸进了自己的道袍之中,将道袍中的五个储物袋取了出来。
五个储物袋,一紫、一青、一蓝、一黑、一红。
将五袋摆在身前,庄玉双眼中发亮,心中一时激动,这可是自己的意外所得了,还有那被收进了自己储物袋中的御雷金箍棒和青色法链。
这紫青两个储物袋,是郑化雷和孙符南两人的,这两人可都有金丹期巅峰的修为。
蓝黑两个储物袋,是在上川幽峡中,击杀的那蓝衣老妇和她师弟矮个男修的。
红色储物袋,则是在自在殿的天众佛门中,孙符南给自己的,应是死在了祭坛上那赤发男修的。
就当庄玉将神识,探向几个储物袋时,快到青色储物袋的袋口,他又将神识收了回来。
他感觉这荒山之中,不是盘点灵材灵宝的好地方,同时他也担忧这些储物袋上,有攻击性的灵力禁制存在。
随后,他便将五个储物袋,又收进了道袍之中。
又稍歇息了一会儿,他便从地上站起,再次放出青玉飞舟,御舟朝夜空而去。
继续向北,又是一路疾飞,等到天色亮起时,他悬停住了飞舟。
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元幽界的灵图,灵图在身前垂下展开,凝神观察了起来。
从元幽界向北,穿过界交之地,进入北原大界,直接进入的是罗都人的伏胡界。
但元幽界与伏胡界之间的界交之地,不是每一个地方都可以穿行的。
罗都人曾数次南下,和东御大界爆发出数次大战,即便平和之时,双方也多有对抗。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双方修士都在界交之地中,布下了大量的阴邪禁制。
界交之地中虽然灵气全无,但那些大量的阴邪禁制,还是有不少能够自行运转的,一旦误入其中,很容易命丧。
庄玉认真看向了灵图的北侧,只见在那北侧极靠近界交之地的地方,从东到西有三座城池的标志,分别名为易荆城、雁谷城、宣龙城。
这几座城池的由来,庄玉也曾知晓过一二。
多年前为了抵御罗都人南下,东域大界修士在北面的武平、元幽、代原三界中,从东到西修筑了九座雄城,依次名为天海城、黄崖城、大庸城、易荆城、雁谷城、宣龙城、嘉田城、阳玉城和西锁城。
这九座雄城,都修得离界交之地很近,距离都只在万里上下,在东域大界有“北关九城”的名号,是东域抵抗罗都人南下的第一线。
据说这九座城中,都有当年元婴大圆满修士,以大神通从东域其他地方移来的上乘灵脉。
近两千年来,东域和罗都人相对太平,双方也有了些修士来往,这九座关城附近的界交之地,也便成了来往的通道,其中相对安全一些。
而这九城的中间三城,也便在元幽界中,是为易荆、雁谷和宣龙三城。
看着灵图上的三座城,庄玉的目光,最终定在了西边的宣龙城上,他准备从此处过界交之地。
心中拿定之后,庄玉便稍调转舟头,向着西北方向,直朝宣龙城而去。
一路向西北,又足足飞了两天时间,在晚上的戌时三刻左右,庄玉在一片山地和荒原的交界之处,看到了一座突地而起的宏伟雄城。
山地在南、荒原在北,那雄城就建在一个向南内凹的大山口北侧。
此时明月当空,庄玉快速御舟飞了过去,飞到那宣龙城的上空后,便悬停住了飞舟。
提起丹田灵力,双眼火眼金睛亮起,他就看向了下方的宣龙城。
于高空之中俯视,仍感此城占地极广,方圆要在百里以上,城中建有不少很有规则的高耸圆塔,看起来像是此城防护大阵的阵眼所在。
不过此时,这宣龙城中亮起的灵灯很是稀疏,颇显得有些萧索之意。
庄玉凝目下观,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在其中街道上,看到几个行走的修士。
想来是当下平和,这城的作用也不再明显,城中镇守的修士不多了。
遥想当年大战之时,估计此城是无比的喧嚣。
庄玉也不准备冒然进入这宣龙城中,他向着北边远眺了过去。
在西北方的几个山头上,依稀也有一些灵灯亮起,稍想了下,他便御舟飞过。
等飞到那几个山头上空,先在高空中盘旋了一圈,没有发现有火灵脉存在的灵家客栈。
随后,他御舟落向了灵灯最为稀少的西南侧一个山头,准备在那小山顶上休整几个时辰,再向北进入界交之地。
在飞舟下落之间,他看向了散布在那小山脚下的几处庭院,看是否有高阶修士存在,以免给自己带来麻烦。
而当他看向小山东面的一处庭院时,双眼中的火眼金睛,却是陡然又亮了起来。
他看到在那庭院的后院中,有一个身着白衣的白发女修,正坐在凉亭的玉椅上和一个小童在嬉戏。
那白发女修虽然在坐着,但身形看起来很是高挑,快速向东移动飞舟,当庄玉看到那女修的脸庞时,整个人便是愣住了。
一时间,热流从心中涌出,庄玉远没有想到,自己在这地方,还能看到年轻时的故人。
凝神看了好一会儿,他便御舟缓缓朝着那处庭院,落了下去。
当落到离地两百丈时,收起了青玉飞舟,又稍稍整了整自己身上的道袍。
随着庄玉身形下落,当离地七十余丈时,凉亭中的那女修发现了他。
随后,那女修便赶忙从玉椅上站了起来,一把将那名小童拉到自己了身后。
此时,庄玉快速下落,寂静无息地落到了那凉亭的东侧三丈处,凝神就看向了那女修。
那女修见庄玉突然降至,脸上更显紧张了,快速从袖中取出了一把白色小刃,横在了自己胸前。
她左手还扶着身后的小童,那小童却偷偷从她的右身冒出,偷偷看向了庄玉。
双方只对峙了有两息,那女修的神色便是大惊了起来,看向庄玉,美眸神动,一时显得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足有七八息后,那女修才颇慌乱地对庄玉道:
“庄玉师兄,是你?”
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庄玉脸上一笑,微微点头,那女修正是庄玉年轻时相识的周茹。
此时的周茹,一身白衣,已是一头的白发,修为还在炼气十三层。
但岁月似乎没有催老她的容颜,她的脸庞看起来还显清秀,她那高挑的身形,也没有弯驼。
庄玉已有一百零七岁,周茹稍小一些,算起来也已年过百岁了。
看着庄玉,周茹的双眼中,竟是忍不住流出了泪花,显得很是激动。
又七八息后,她才反应了过来,快步走出凉亭,朝着庄玉躬身拜道:
“贱妾周茹,拜见庄玉师伯。”
“请师伯仙道万安。”
听到这话,庄玉神色微楞,而后他便抬起手,一股灵力将周茹扶了起来。
凉亭中的那小童,也跟了上来,紧贴在周茹的身后,偷瞄打量着庄玉这个陌生修士。
这小童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灵根应是土金木三属灵根,才刚刚炼出了气感,进入了炼气一层。
周茹一摸自己的双眼,将小童拉到了自己身前,对他说道:
“梁儿快来拜见庄玉师祖。”
听此,那小童胆怯地向前走了一步,朝着庄玉躬拜,童声说道:
“晚辈尹之梁,拜见师祖前辈。”
看着那小童,庄玉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但也只得朝他笑了笑。
随后,周茹又对那小童道:
“梁儿自己去前房中修炼吧,我和周师祖有话要说。”
那小童马上又朝着庄玉一拜,随后就向着小院南边的院门走了过去。
等那小童出去后,周茹面向庄玉,很是恭敬地道:
“师伯见谅,这是我孙儿。”
庄玉微一点头,笑着说道:
“师妹,你我之间,还是称我为师兄吧。”
听此,周茹低下头,三息后又微微点了下头,而后便恭敬地请庄玉走进了凉亭。
凉亭正中有一张玉桌,东西两张玉椅,周茹请庄玉坐在了东侧的玉椅上,庄玉让她也坐了下来。
两人坐下后,庄玉看着对面的周茹,心中不禁回想起了当年在散人山龟星坊市中,与她合作炼丹时的场景,一次次在茗香居中两人见面时的场景,以及自己在黑潭岛上时,她两次去看自己时的场景。
故人得见,庄玉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周茹修为已远不如庄玉,她也不敢先开口。
颇有些沉静地对坐了十多息,庄玉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两壶灵酒,又取出了两只玉杯。
倒上两杯灵酒,庄玉便将其中一杯手指一点,送到了周茹身前。
随后,他便拿起自己身前的一杯,一口喝了下去。
玉杯一放到玉桌上,周茹马上起身拿起酒壶,就给庄玉又倒上了。
连续几杯灵酒下肚之后,庄玉心中稍感舒适,又隐隐有了些当年在茗香居中,和周茹对坐饮酒品茶时的感觉。
脸上一笑,他便是说道:
“真没有想到,六十多年不见,你已经儿孙满堂了。”
周茹脸上一红,恭敬回说道:
“让师兄见笑了,我当年筑基未成,大道也已无望,就在家族的安排下嫁人了。”
庄玉“哦”了一声,拿起桌上玉杯,又问道:
“嫁得何人啊,过得可还好。”
听此,周茹脸上有了一些神伤,看庄玉喝下灵酒后,又先给他倒上了。
见周茹神伤,庄玉也没有再直接追问。
而慢慢地,两人的话就多了起来,周茹也不显得那么拘谨了。
从周茹口中,庄玉得知,她当年回到九曲界典石场后,没有筑基成功,后来与他们周家关系交好的尹家一名叫尹穆闵的男修,结为了道侣,那尹家也是九曲剑宗附属的修仙家族。
两人在九曲界典石场中待了十多年,后来就被派到了这宣龙城的典石场分场,并且他们两人,还育有一女一子。
不过不幸的是,在三十多年前,那尹穆闵跟着场中师叔,去了一趟北边的罗都伏胡界,而等回来时,却是被装进玉棺中带回来的。
她的女儿,灵根不错,是水木双属灵根,也拜入了九曲剑宗。
但进入九曲剑宗后不久,就被宗内一位金丹师祖给看上了,被其强行收为了炉鼎,至今已二十多年再没有过消息了。
说起那女儿时,周茹显得尤其神伤。
她的儿子,灵根不行,是四属灵根,修为停在了炼气十一层,目前在宣龙城的典石场任下等执事,偶尔会来这处小院看看她。
她自己年岁已高,也很少再去典石场了,只在这处小院中看护年幼孙儿,过得倒也清净。
听周茹说着这些年来的际遇时,庄玉心中也不禁叹息。
他也给周茹说了下自己的事,没有说太多,只说自己已离开了青阳宗,当下正在云游,也没有说自己准备去北原。
一直到了将近午夜子时,饮下一杯酒后,庄玉神识进入了自己的腰间储物袋中,随后就有三个青色玉盒被取了出来。
三个玉盒放到了桌上,一左一中一右。
庄玉对周茹说道:
“师妹,我早年之时,修道颇为困苦,各处上下求索,你曾与我有恩。”
“这次偶然得遇,也是天意,我送你一些东西,你切要收下。”
“左边的这个玉盒中,有我炼制的四枚筑基丹,都是上品筑基丹,送给你的后人吧。”
“中间的这个玉盒中,有一块黄色令牌,这令牌是青阳宗的招徒令,是我离开青阳时宗门给的,持此令牌可以拜入青阳宗。”
“青阳虽不是什么大宗,比不上九曲剑宗,但师妹若是愿让后人前往,可以持此令牌前去。”
看向右边的玉盒,庄玉稍停了下,而后说道:
“右边这个玉盒,是我的一对法器,名为日月金轮。”
“这对金轮最早是青阳宗东梁山苍青师叔所有,后来几经辗转到了我的手中,我当年曾为东梁一脉炼丹,苍青师叔便将这对金轮赐予了我。”
“这是筑基期的顶级法器,攻防皆有,以你的修为也可以使用,日后可以传家。”
近二十年来,凡是见到庄玉用过日月金轮的,都已经死了,而这对日月金轮,他以后也不会再怎么用到了。
说完之后,又喝了一杯酒,庄玉便站起了身,向东走出了凉亭。
周茹也马上起身,跟在了庄玉身后。
看出了庄玉欲走,周茹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师兄,我们还能再见到吗,我的寿元不多了。”
听到此言,庄玉一下神伤,转过头来,就看到周茹已潸然泪下了。
庄玉没有回应,周茹走了上来,直接扑到了他的右肩上,竟是小声抽泣了起来。
约有一刻后,周茹抬起了头,看向了庄玉的发髻,她看到庄玉的发髻上插着一根青色玉簪,那玉簪像是女修的玉簪。
轻摸了一下双眼,她伸手从自己的发髻上,抽出了一根紫色玉簪,也插入了庄玉的发髻之中。
庄玉心中一声长叹,轻轻拍了拍周茹的后背,而后就轻轻地将她推开了。
又认真看了周茹一眼,他便提起了丹田灵力,身形扶摇直升入了夜空。
升入夜空之后,再看一眼下方的小院,放出青玉飞舟,直接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