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无邪,长身玉立。
笠日站在二楼的厢房内,轻轻拉下窗,最后望了一眼下面拍卖的情况。
拍卖会上缭绕着一个浅金色的罩,而罩的顶端是一张黄色的符咒。
笠日低头浅笑。
他们已然陷入幻境之中,却一无所知。
不得不说少主施咒的手法是越来越娴熟了。
另一边。
卫楚挟着陆蝉声往僻静的树林深处赶去。
他好像因为受伤昏过去了。
她无奈停下,想要察看他的情况。
始终看不清楚。
额前的碎发总是遮盖着眼睛,想要看清他的模样,就必须将他额头上的碎发全部撩上去。
卫楚有些犹豫,略带歉意地说了一句。
“冒犯了。”
正在她仔细端详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迷离又专注,她一下子就看呆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给了他可乘之机,她被一掌打到肩上,连连后退了几步。
她注意到他背后的黑色裂缝越来越大,没有她的搀扶,直接倒在了地上。
卫楚担忧地往前走了几步,就望进他抬头的目光,绝望又悲泣,警惕又敏感。
大有与她同归于尽的想法。
她往前的脚步立马往后退了几步。
她背过身子。
将身上的长箫插在地上,那道银色的波纹复而重现,在周边形成一个保护圈。
陆蝉声已经神思混乱,无暇顾及周围。
他本不想在他人面前展翼,奈何在珍怡阁中的药已经隐隐有发作的趋势。
他死死咬住下嘴唇,不愿意让她听见他痛苦不堪的低吟声。背脊犹如千斤重,他甚至都直不起身子。
展翼是一个非常缓慢又细致的过程。
如果他稍微被周边的环境扰乱一分心神,翅膀就有可能发育畸形。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意在他人面前完成展翼的原因。
完成展翼,他需要挂在树上,垂直面对着树身,将全部的妖力灌注于翅膀之上。
倒挂着使双翼展开。
这时候,双翼很软,也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只需要轻微一点力道,就能把他弄得半死不惨。
也许是怀着恶意的触碰,也许是锋利刀尖的轻轻一戳……
都能……
让他万劫不复。
等到双翼慢慢变硬,展开的双翼收拢,展翼过程才算完成。
可陆蝉声心绪动荡,根本没法摒除杂思开始展翼。
脑海里回荡的全是人群轻蔑又恶意的目光,在歪着嘴使劲地笑着。
周围的环境却忽然地静寂下来。
深深的墨绿色森林是最浓的宁静,淡淡的起伏中闪动着一缕银色的流光。
他听见风摇叶子的声音,带着一阵轻微的悦耳箫声。
展翼的过程用了两个时辰。
卫楚耐心地等待着。
有点无聊的她捡起一根树枝,开始在地上画图案。
忽然间一阵风起。
竹叶摇晃,风穿过松枝,发出一阵又一阵清脆的声响。
像是夏日燥热的蝉鸣声。
卫楚闻声起身,转过头想看看情况。
竹枝上簌簌落下了一大片竹叶,一片叶子翩然而来。
竹叶锋利的边缘抵住她的脖子,只要速度足够快,就能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深刻的伤口。
陆蝉声轻轻启唇,声线是自带的温柔,如春风掠过。
“利用之后,将其杀之,不正是人类惯用的手法吗?”
话语里带着几分怨恨。
他说的确实没错,人类不断猎杀妖怪,只为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在他们的眼中,妖怪称不上同伴,即使忠诚的妖怪为自己的主人奉献出一切,即使是奉献出自己的性命。
在那些权贵面前,妖怪的死亡凋落就像树叶随风飘下那般自然,不值得哀悼和怀念,也不值得同情。
卫楚的眼睛直直望着陆蝉声,没有露出一点胆怯。
她微微昂起头,任由那锋利的竹叶触碰脆弱的脖子。
从昂起头的角度,还能看见纤细脖子下青色的脉络。
“我不怕你。”
“也不怕死。”
陆蝉声周围浮动着随时会攻击人的竹叶,他的指尖拈起一片竹叶,目光久久注视着站在面前的人。
卫楚却突然有了动作。
竹叶立马触碰到脖间,划开一道缺口,染上点点红色。
她双手绕到脑后,将面具摘下。
目光低垂着,手里抓着那个面具。
摘下面具代表着暴露她的真实身份,也意味着她以符咒师的身份彻底介入了人类与妖族之间的纷争。
陆蝉声眸光轻微摇晃。
少女平静的目光中有火焰燃烧。
她的发梢微微飘动,耳边坠着一条长长的白色流苏。发间一支青玉簪挽起一半发丝,束着一条纹满了奇特字符和文字的莹白色发带。
苍劲有力的字体在风的吹拂下若隐若现。
右眼一点泪痣,唇色朱红,如落日晚霞。
精致绝美。
一眼就落入他的心坎。
脖间还挂着一枚由淡黄色珠子串连起来的一枚玉佩,玉佩的流苏垂至腰间。
纤细的腰肢,扶风弱柳。
杏黄色的短衫,上面纹着精致的花边,袖边围起一圈白色的绒毛,看起来触感极好。
袖边稍短,落不到手腕处,露出白色的衣袖。
她恬静地提起碧绿色的裙摆,十分的明媚活泼,如射入黑暗一道绚丽的光。
手里还拿着一根干枯的树枝。
见到他的目光,连忙丢开,对着他扬起一道甜美的笑容。
纯良无害。
十分蛊惑人心。
她那一身明媚的色彩,误闯了这暗沉的黑夜。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
卫楚开口询问,“你想杀了我吗?”
他的目光像浓烟暗雨,有着深厚的一层防备。
却渐渐松懈。
“不……”
“我选择相信你。”
话音落下,那簌簌飘动的竹叶也随之一起落下。
风波平静。
陆蝉声的身子软了下去,卫楚赶忙跑过去接住他。
他倒在她的怀里。
身上被披上了一件衣衫,恰好盖住他背后破裂的缺口,以及那些不堪入目的伤口。
他看见那件白色的衣服,眼中闪过一抹憎恨与厌恶。
再看一眼,那件衣服的颜色就由白色变成了碧青色。
察觉到他的情绪,卫楚用符咒施下了一个障眼法。
“我……”
“陆蝉声。”
话没说完,他就彻底倒了下去。
卫楚勾唇笑了笑,他刚才应该是想说名字。
她垂下眼睫,侧目看了一眼发上那根莹白色发带。
每个符咒师降生时,都会有一根伴生的丝带,上面隐藏着符咒师未知的命运。
风轻轻吹起发带。
上面正好写着一句,“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