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楚正在高楼上看着下面热闹的光景,楼上似乎是在跳舞,悦耳的乐声传到她的耳边。
她看见纷纷扬扬落下的五彩颜色的花瓣,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一块丝巾突然飘了下来,刚好盖住了她的眼睛。
停顿了一下,她把丝巾拿了下来,想来是这调皮的风儿把哪一位舞妓的丝巾吹到了她手中。
她最后看了一眼楼下对面的徐湛,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应该走了。
她前脚刚上了马车,后脚祁宥时就走进了酒楼。
祁宥时执着地把整个酒楼都找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他的仙子。
等他从酒楼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很晚了,他甚至错过了徐湛的宴会。
可没有找到他的仙子,他的心里很是失落,甚至把要去找徐湛的事情都忘在了身后。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府中,刚躺了一会,又起身去了书房,他要把他的仙子画下来。
只要她还在京城,总还能找到她的。
这般想着,那阵失魂落魄的感觉总算是下去了一些。
卫楚下了马车,就直接往花漪殿走去。
这条宫道很长,若没有随从的侍女掌灯,很容易在这条黑漆漆的路上走失。
卫楚回到了殿中,洗了一个澡,披上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衣衫,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
她走到书桌旁,提起笔,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原主的复仇愿望已经完成了一半,只差南因国的国君。
上一世,国君对原主的百般折磨和凌虐,又怎么能轻易放过他呢?
卫楚正在沉思着,忽然听见窗边传来了几道声响,声音有节奏地响起,是谁在敲她的窗子。
她走过来,打开了窗户。
窗户边站着的是徐湛,正在笑吟吟地看着她。
他穿着一身上好丝绸的月白衣衫。
长袍的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与他发间那支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一根小发辫乖巧地垂落在他的胸前,好一副艳丽的贵公子姿态。
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徐湛一向都克己守礼,冷静自持,从不与女子有所牵扯,私下会面,今日怎么会偷偷溜进宫中?
一轮新月滑移下无垢的屋檐,映在窗边那成双的影子,好像乞巧节时重逢相聚的牛郎织女。
徐湛抬起头看她伫立在窗户的旁边,月光映着她雪白的两颊像是羞涩像是欢喜,比落日销沉了山头的烽火光还要灿烂。
只是那么一眼,他觉得他的心像要跳到她的手里。
就算她是死亡的神只,与他耳语,他也愿意倾听。
“徐湛。”语气中有几分对他的无可奈何。
“你知道私自进宫是要被治罪的。”
徐湛看着她的眸子充满柔情,盛满了璀璨的星光。
“殿下舍得吗?”
看着卫楚往后退了一步,徐湛的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一个利落的翻身就从窗边跳了进去。
等进了房间,徐湛才发现隐在灯下的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衣衫,姣好的身姿就这样展现在他面前,希微的香甜气息飘到他的鼻尖。
一下子他的脖颈和耳朵尖都红了起来,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不合礼数,私闯女子深闺的事情。
可是他一见到那朵蓝色玫瑰,就很想马上来见她。
等他冷静下来,他就已经站在了她的窗边。
“那朵蓝色玫瑰我很喜欢。”
徐湛脸红透了一片,定定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卫楚,想要把自己心中狂喜的心情也分享给她。
“什么玫瑰?”
卫楚一副疑惑的样子让徐湛一愣,欣喜的心情也仿佛被浇下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
“那,那个兔子提灯……”徐湛忐忑地又问了一句,他才不相信,那朵蓝色玫瑰不是她留下的。
“徐湛,你已经不是曾经在我宫中服侍的裴止了,我们以后也不需要再有什么联系。”
徐湛向来才思敏捷,巧舌善辩,可在卫楚面前,对方的一句话就能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他的心中涌上一阵苦涩,脸上的神情也好像罩上一层阴霾,变得沉重起来。
“为什么?”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厌倦了。”
卫楚平静的语气不带一丝情绪,就好像站在她面前的徐湛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是不用在意的匆匆过客。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徐湛拉起她的手,看到她的手指上果然沾有星星点点的蓝色印迹。
“你骗我,你说不是你,那你的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个痕迹!”
徐湛带着怒气,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在质问她。
他早就有仔细地看过那朵玫瑰花,那蓝色是染上去,而不是花的本来颜色。
卫楚没有想到他居然观察地这么细致,一时间也沉默无语了。
她低着头,不愿意再去看他。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如今的状况,除了将他推开,她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因为她也怕自己会失控。
她是一个睡觉都会梦游,甚至还差点将自己溺死,她发起狂,有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曾经也有那么一个明媚的少年说要永远陪伴在她身边,可最后却被她亲手杀死了。
等她清醒过来之后,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不想徐湛也成为她刀下无辜的亡魂,她已经深陷泥潭,怎么还能把他也拉入泥潭中。
她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因为舍不得他的陪伴,而把他囚禁在深渊中。
既然有机会选择光明,为什么要选择黑暗。
卫陉说的对,谁会爱一个疯子。
她希望,徐湛一直能是当年在马上得意的少年,挟带着春风,看遍长安花。
徐湛看着一直沉默的卫楚,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样子,心中不忍。
他将她拉入了怀中,双手捧起她的脸颊,直视她的眼睛。
不知何时,她的双眼已经装满了泪水。
哭红的眼眶惹人怜惜,徐湛忍不住亲吻着她的眼睛,想要用这种方式安慰她。
泪水划过她的脸颊,无声地哭泣着。
徐湛伸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又用力地将她抱入怀中。
他不知道她为何哭泣,只是忍不住为这样哭泣的她心疼,一如那个醉酒的夜晚,她连在梦里都在哭泣。
“徐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听到这句话,他忍不住更用力地抱紧了她,他害怕,如果放手,就会像上次在城门口一样,她会把他推开,逃的远远的。
过去,他从未想过会和一个人长久地相伴,共度余生。
再后来,他的父亲被人诬陷,他引以为傲的家世背景一瞬间倒塌。
他从此隐姓埋名,只能走在光明照不到的地方。
他身份低微,任何人都可以在他的头上踩一脚,可他仍需要不断地忍耐和伪装。
幸运的是,他遇上了她。
从此荆棘密布的艰险前路,有她这一盏明灯照亮,无边黑暗都不再使他害怕。
他,绝不可能放手。
“徐湛,别坚持了,不值得。”
“不。”
卫楚的挣扎只是让他更加用力地拥抱着她,似乎是害怕她逃离,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和勇气来拥抱她。
“你知道卫陉是怎么死的吗?”
卫楚突然岔开了话题,刚才挣扎的动作也停止了。
她能感受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大概也觉得她大逆不道吧,竟然直呼先帝的名讳,且语气中还带着淡淡的嘲讽,没有半分的尊敬。
“徐湛,他是我亲手杀死的。”她平静地说出了真相,话中只听得出她畅快的情绪和突然欢快的声调。
徐湛松开了她,改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再次看向她的眼睛。
她的眼中早已经没有了泪水,清澄的一片。
“为什么?”
徐湛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想要弄明白。
他先前看到她伪造的圣旨,心中就有过一些猜测,但是没有想到她是亲手杀了先帝。
只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要这样做呢?他想不明白,又重复地问了一遍。
“为什么?”
卫楚双手慢慢地推开他抓着她肩膀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轻笑了一声。
“呵,能有为什么?我恨他,憎恶他,所以杀了他。”
她内心的压抑也因为这一刻的坦白松弛了下来,她由低声嗤笑慢慢狂笑起来,那张美丽的面孔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疯狂。
她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徐湛,目光中滔天的恨意再也没有掩饰,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那日在城门口,我就是一个疯子。”
“一个以为自己是正常的,一个懂得伪装的疯子。”
徐湛听着她说自己是疯子,情绪逐渐在失控的边缘,对她的担忧也越来越深。
他顿时间什么都不想追问了,只想抱住她,去安抚她的情绪。
他从来没看过这样脆弱的她,崩溃的样子,失去光芒的黯淡双眼,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泡沫,瞬间就要消亡。
他想走过去,伸出手,可才走近一步,她就后退了好几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甚至拿出了匕首,锋利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腕,那脆弱的血管,只要她一刀划下去,马上就会涌出淋漓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