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的话语带着无尽的寂寥与落寞，很轻易的便让韩厉愣在原地。
整个南域大森林如此广袤的面积，如此繁盛的草木，怎会只有鬼槐上人一个生物呢？
这任谁也是不敢相信的。
“其实这一整片森林都是我的枝叶……”
鬼槐上人的话令韩厉瞬间毛骨悚然，然而后面鬼槐上人的解释却令他越来越震惊。
鬼槐上人在南域扎根，已经是四十多个时代以前的事了，彼时的妖域，还处在刚刚诞生鸿蒙未开的阶段。
鬼槐上人，足足存活有上亿年，绝对是整个妖域最为年长的生灵。
“你身上有多种先天灵根的气息，神域的那株鼎圣青莲是否为你所得？”
闻言韩厉点头，当鬼槐上人问出这句话时，他心中隐隐闪过一丝猜想，果然在下一瞬鬼槐上人便替他解答了。
“每一方大陆在诞生之初都会有一株先天灵根，譬如玄域之不死蟠桃树，神域之鼎圣青莲……”
“而我便是这妖域诞生之初所携带的那一根先天灵根……”
先天灵根？鬼槐上人？
这二者似乎根本牵扯不到任何关系，因为气质太不相合，令韩厉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接受。
“是吧？其实有时候我自己也在想为什么？”
那原本古井不波的苍老声音在此时竟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为何其他的先天灵根便是那光明正大？神圣祥和的？”
“偏就我诞生出来是一株鬼槐？天生就气息阴冷，不能向阳而生？”
他的声音充斥着无奈，有一股淡淡的悲伤。似乎即便是存活了无数年之久，依旧是不能释怀。
韩厉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承认若是异地而处，他恐怕也会有鬼槐上人而今一样的想法。
“因此我自诞生之初便被禁区，看中了……”
慢慢的，它反而平静了些许，话语之中透出一股浓浓的宿命感。
“我天生的命就不同于其他的先天灵根。”
若说不死蟠桃，妙道黄中里，地元人参果，这样的先天灵根。对于禁区内这样的生灵而言，作用与寻常人服用，其区别并不特别大。
鬼槐上人则不然，他那阴冷的气息，天生与禁区生灵近似，故而独得禁区生灵的青睐。
妖域上的这一些禁区，正是从昔日玄域搬迁而来，在玄域彻底落寞。纪元终结结束，妖域也正好从无尽海中孕育而成。
三十三天搬迁到妖域，在发现鬼槐上人的存在之后，便是大喜过望。
这样契合的属性，若是能将这一株鬼槐培养起来，作为它们禁区专属的先天灵根，其效果远胜于之前它们无数个时代所掠夺的那一些先天灵根。
“因此它们开始将每一次时代终结所掠夺到的那些强大存在的道果，尽数向我身上使用。”
“作为我的养料，来为我催生。”
说这话时他苍老巨大的树干之上浮现出许多张脸，密密麻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你看看，这是你神域的前辈强者，想来你不陌生。”
繁茂的枝叶不住的摇晃，从那仿佛黑夜一般的树干之中，突然伸出一条气根。
那气根垂落在韩厉的面前，他这才看到那气根底部竟然挂着一张干瘪人皮！
这一张人皮蜡黄，暗淡，没有任何光泽，已经薄的如同一张纸一般。
从那张已经扭曲狰狞的面容之中，韩厉竟然硬生生看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来。
“这是……青云大帝？……”
他有一些不可置信，青云大帝乃是神域某一个时代的无敌者，距离而今这个时代其实还算比较近的。
与女帝等人一般为同一时代之中最强之人。
在韩厉当初渡雷劫之时也曾见过他的身影。
不曾想，最后的下场竟然是如此，被禁区抓来，硬生生变成了鬼槐上人的养料。
“你再看看他……”
树冠之中又有一根气根，向着韩厉身来。
“风贤圣者。”
这一张人皮出现在韩厉面前时，他很快便认出了。
这是风氏神族的先祖，在此时代前第三个时代称尊，是一域无敌之人，因时代相隔较近，故还有不少的传说流传到此时代。
韩厉更是在风氏神族的祠堂之中见过这位的雕像，仅仅位列于那位始祖之下。
没想到他也没有逃过这样的恶难，生命陨落于那一时代，而今也仅仅剩下了一张人皮。
“这个。”
“啊哪佛老……”
“这个。”
“沧澜道人……”
一条条气根伸到韩厉的面前，认识的不认识的。其中有人形，有非人形，个个都已经不再有生前雄姿英发的模样。
而鬼槐上人的声音也隐隐透露着一丝癫狂。
“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这一片广袤的空间之中没有一丝的风，但树叶轻微的沙沙作响声，仿佛深夜中传来的一声声呜咽。
到而今韩厉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一下面前这个历经曲折的鬼槐。
“你在外界斩杀的那些，都是我将灵气填充满的这些人皮。”
“陨落在天神试炼之中的小鬼槐，亦不过是我抛出去的一颗种子。”
即便是活了那么久，在这种情况下，鬼槐上人还是不能压制住自己悲愤的情绪，一股脑的将那些事实的真相尽数抛出。
没办法他在南域看似扎根多年。实则其中忍受的孤寂，悲痛，又岂是旁人能知？
听完他说的这些话，韩厉才真正想明白。
怪不得那一些通天彻地的身影体内并没有生命本源，也没有力量源泉。
因为他们本身，就只是得到了鬼槐上人力量的关注以及一定的操控。
槐为木中之鬼，本身有役使鬼魂之能，从此时此刻那槐树树干之上浮现的无数道面孔来看，这些鬼魂的真灵还存在。
鬼槐上人只需要将他们重新置于人皮之中，再将灵气灌注其中，便可以短暂的塑造出一个强大的存在。
至于小鬼槐，估计也只是随便培养了一下，给了一些法宝傍身，否则同阶一战不会那么轻易便被打败。
自然它也算不得鬼槐上人的后辈就是了。
“虽然我的成长并不需要阳光，但作为植物成林依旧需要占据地脉。”
停了有一会，或许是鬼槐上人的心情逐渐平复，才又说道。
他如此的说，韩厉便已经能够了解，只是依旧感到不可思议。
为了占据地脉，而自己化身成为了一片庞大的森林？
而且是占据了整个南域的大森林，世人都以为，南域大森林之中那些树木全都是鬼槐上人的子子孙孙。
可谁又能知道那些其实都是鬼槐上人的本体，独木成林，真正的独木成林。
但他转念一下，鬼槐上人都已经存活了无数岁月。
似乎仅仅只占据了一个南域，好像都不能算是多么过分。
“你知道鸿沟吗？”
“你以为那些鸿沟是怎么来的？”
“那是禁区硬生生开辟出来的。”
禁区需要鬼槐上人成长，但却又不需要他不可控的成长。
为了限制他的发展，使他的一切都在禁区的可控范围之内，硬生生将妖域北部一分为五。
那鸿沟挖的深不见底，硬生生隔绝了妖域的地脉，使得鬼槐上人的南域大森林无法绵延到北域。
“你以为那些妖族当真是如传言一般被你们人族的大能从神域赶过来的吗？”
鬼槐上人接连说出惊天的秘密。
原来神域本是妖人共生，而在玄域还未曾运用孕育自己的生灵时，是禁区从神域将那些妖族硬生生赶过来了。
其目的同样是使他们占据妖域北部，以遏制鬼槐上人的成长，还有一点，便是在大劫未开，禁区不出的那一段时间之中，鬼槐上人依旧能够有血食。
而这所谓的血食便是那些误入了南域大森林的妖族。
韩厉的目中露出不可思议的光芒，脑中仿佛电光石火一般，突然被照亮。
这里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人族要弱于妖族，但却依旧能将妖族感到妖域地界。
并且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在神域大地之上依旧有不少的妖兽。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神域的本土生物……
这么长的岁月也并非是妖族不能反攻回神域，而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想，也不愿意，再回到神域。
一来神域灵气愈加稀薄，回归神域对他们的修行而言其实没有半点好处。
二来便是他们渐渐也明白了神域是要早于妖域被终结的，既然如此，那还回神域做什么呢？回去接受纪元终结直至毁灭吗？
第三便是有禁区在暗中维持这种关系，他们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妖域大地上不断的布局。
目的便是为了将这一株鬼槐彻彻底底培育成为他们自己的先天灵根。
鬼怀上人，对于他们的助益将是无穷的。
“那敢问前辈请我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韩厉发出了疑问，他想要弄明白，鬼槐上人真正的想法，还想借助它无数年的见解，扩大自己对于禁区的了解。
这片广袤的天地陷入死寂，直到许久之后，苍老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挥剑的机会仅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