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是昔日的凡俗人间帝国,齐国。
这一方政权,其中经历波折,重新稳固,看似中兴,却未曾经历交接更替。
权利不曾得到重新分配,利益依旧把持在少数人手中,根深蒂固。
昔日百姓鼓舞雀跃,而今已然发现,不曾从其中获得任何生机,曾经的糟粕依旧在还,无论是利益亦或是政体,都没有得到改变。
正值神道光芒照耀整个神域,凡俗世界到处掀起一股改革大潮。
这些年,从传教士的脚步踏入齐国,到大同光辉照进所有民众心底,到年前,彻底揭竿而起!
响应者无数,义军几乎未曾经历几次大战,且越打越多,直如漫天飞蝗一般,浩浩荡荡杀向京都。
岳泰京,齐国都城。
上位不算久的齐徽宗怎么也想不到,大齐平定战乱,从退守四分之地,到一统山河,“中兴”到而今,也不过才历三世。
怎么就又到了,剑悬于颈的地步呢?
“陛下,我们的人,寻到江烟织大将军了……”
朝堂之上,此刻人心惶惶,此刻有一锦衣太监走入其中,跪倒在地,口中道。
只一句话,便叫沸沸扬扬的朝堂彻底安静下来,随即便是一派喜悦之声。
“太好了,若是江烟织大将军肯再出山,我大齐定然能够二度中兴!”
“是啊,江家护龙枪横扫天下,且大将军有威望,振臂一呼岂不叫士气高振?”
朝臣们激烈交谈,可谁又想过,在他们享受荣华富贵之时,又何时想到过江烟织呢?
“可是江烟织大将军而今一百多岁了吧……还能拿得动长枪吗?”
有人微微迟疑道,在这热闹的氛围之中泼下一盆冷水,甚至引起一片共鸣。
“陛下,可以立斩此人,此人定是奸臣!”
立马有官员出来指责那人,他很激愤,开口便要杀人,包藏祸心,借机除敌。
“大将军何许人?那是武道宗师,岂会提不动枪?倒是你,动摇人心,鼓弄唇舌,真是古今第一巨奸!”
那质疑的官员气的发抖,
“你怎可血口喷人!”
“……”
商议国家大事的朝堂,在此时仿佛化作了喧闹的菜市场,文武百官在比嗓门,就差互相吐唾沫。
黑压压的起义军已经接近岳泰京,可笑百官碌碌无为,当真应了那句,肉食者鄙。
“肃静!”
高位之上,齐徽宗狠狠一拍龙椅扶手,终于抑制不住愤怒,额头上青筋暴起。
即便隔着低垂下来的冕旒,都可以看到他愤怒的眉眼。
待到百官沉寂,他方才痛苦地按了按自己隆起的太阳穴,问那锦衣太监道:
“江烟织大将军现在何处?”
那锦衣太监微微迟疑,最后拜伏在地,惶恐道:
“江烟织大将军……现在义军之中,正向岳泰京杀来……”
“啊?!!!”
文武百官傻眼,甚至是齐徽宗都目露无尽愤怒,任谁也想不到,江烟织竟然会带头起义!
那可是江家护龙枪啊!曾经中兴大齐的擎天白玉柱!
“完了……”
文武之中顿时响起一阵如丧考妣的哀嚎声,纷纷扰扰,负面情绪传递到整个皇宫。
那些平日里神气的达官贵人,此刻也神气不起来,百无一策。
纵情享乐他们会,治国平乱可不行,他们的杀伐地,多在青楼红院之间,脂粉钗环之中……
高位上,齐徽宗缓缓闭上双目,不在管朝堂上的群臣纷扰,而是心中恨意翻涌。
不多时,他便径直起身,离朝而去,甚至是哀嚎的群臣都没有发现他离开了,继续议论不止。
皇宫后花园处,齐徽宗缓缓走到了一处紧闭的门扉前,看着那门上交叉贴合的斑驳封条,目光复杂。
赤红的大门上钉着黄铜大钉,青铜狴犴门兽口弦门环,其上已有灰尘与铜锈,显然尘封了有些时候。
“神道固好,可祖宗基业如何能拱手让人?”
齐徽宗目光逐渐坚定,最后变作深深恨意,没有察觉到那大红门扉映得他龙袍猩红嗜血。
未知是红门反射,还是门扉缝隙中溢出的红光使然。
“既然都要反我叛我,那便都死吧!”
连齐徽宗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变得如此癫狂了,他的神智似乎被侵蚀了。
“太祖曾有言道:犯吾法者,唯有剑尔!”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揭那封条,大齐中兴之后,为了杜绝后患,方才留了如此手段,只不过中途出了一些问题,故而封存。
“死,都死!”
封条被撕扯下来,如同几片碎纸随风坠地。
“吱呀——”
齐徽宗以全力去推门,那赤红门扉,仿佛恶兽缓缓张开了狰狞的大口。
有暗香传出,有血光弥漫……
齐徽宗被那血光一照,立时便失去了神智,跌跌撞撞向着朱漆大门内部走去。
不多时,仿佛脚下绊倒了一块碎石,栽倒在地,至此,便再也未曾见他爬起……
暗香传荡,直至整个皇宫都可闻,朝堂之上争吵不休的文武百官戛然而止,目光逐渐变得呆滞。
随后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一同向着皇宫后花园走去,这放在从前,他们绝对不敢擅闯内廷。
可是此刻,他们已经没了神智。
整个皇宫之中,所有生灵都在向着那朱红大门内走去,百官、后妃、内侍甚至是禁卫军。
一具具行尸走肉一般,木讷呆滞,可脚下的步伐却未曾停止。
那朱红大门后的院落并不大,可却如同无底洞一般,人流源源不断进入,再没有见一个出来的……
数日后,岳泰京高大的城墙之下,黑压压的人群汇聚到此,俱是起义军,数百万众,声势浩大。
江烟织与江帆冲在最前,身后跟着两兄弟,而今已是半大小子,却已是龙精虎猛,仿佛两头小牛犊一般!
岳泰京平静无比,甚至是连人影都不见,仿佛一座空城。
起义军不曾冒进,在城外下寨,稳扎稳打,不敢轻易涉险,只等探明情况,再行攻伐。
夜晚,军帐之中,江烟织坐在最前方,虽然大同社会无有地位高低之分,可却也不至于埋没人才。
无论领袖还是民众,地位相当,只是大多数时候需要一个领头羊而已。
不然,便是这些平头百姓,即便是揭竿而起,不会行军打仗,终究也不过一盘散沙罢了。
直到夜深,议事结束后,大帐之中缓缓宁静下来,只剩下了江家父子。
“帆儿,那图录,你领悟的怎样了?”
战事议毕,家事当提,即便再忙,江烟织都不忘询问儿子练武修习之事。
他口中图录,乃是当初韩厉在江村化凡时,整日捧在手中翻译的经画。
其中有几幅经画,于阐述精气神三道颇有裨益,韩厉曾让江帆看过。
只不过是经画形式,而非修行者的功法文字。
“父亲,孩儿隐隐悟出了些许灵机,可却稍纵即逝,难以抓住……”
江帆缓缓摇头,如是说道。
那些高来高去的东西,早已经超越了他们武人所能认知的境界,把握不住才是对的。
江烟织微微点头,他明白,儿子这已经是快要悟到什么了,没有多言,只是叫他多思多参,随后独自向着帐外走去。
夜空深邃,星光点点。
江烟织轻轻喟叹:“韩先生真是天上仙……”
他不曾讲,其实他脑海之中已经有一副画图,一副人体画图,乃是通过观摩江帆绘出的图录领悟而出。
只不过此刻依旧朦胧,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一般,看不透彻。
他没有直接告诉自己的儿子,因为直觉告诉他,无论是谁,看到这图录,只要能够领悟,最终都会得到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非如武学一般,可以随意传授他人。
他又望向对面那惨白的大城,岳泰京内没有一点灯火,大门敞开,漆黑一片,仿佛恶鬼张开了嘴。
夜风从城门灌入其中,发出空洞的风声,犹如鬼物呜咽,叫人难免不寒而栗。
“想不到,再回岳泰京,竟然是这种景象……”
江烟织叹了一口气,二十多年前,他为大齐收复河山,彼时岳泰京虽然百废俱兴,但却也生机勃勃。
不想今日再归来,此地已经空空荡荡,他明白,岳泰京之中,大抵是没有什么人了。
他所迟疑的是,其他人能逃,齐徽宗能往何处去呢?大齐天下已经没有什么封建王朝的拥趸了。
“希望他能够接受改造,成为大同社会的一份子吧……”
他喃喃自语,对于齐徽宗,他没有什么感情,他归隐时,徽宗不过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两人的交集并不深,但对于大齐皇室,他也希望对方不要负隅顽抗,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翌日。
太阳自东山而起,驱散大地上残存的黑暗,义军起锅造饭,不出意外,今日就将是最终战。
岳泰京依旧死寂一片,探马在空荡的大城四门之中跑了几个来回,不曾见一点生机。
“这不太对劲。”
中军大帐之中,有渠帅开口道,偌大个岳泰京,怎可能几天之内就空空荡荡呢?
探马回报说,莫说是人,便是鸟兽虫鱼都不曾见过踪迹,可许多值钱东西都不曾带走……
江烟织又何尝不知道事情异常呢?
“我看,大军先不必动,选两位渠帅与我先走一遭,看看虚实……”
江烟织沉吟道,目光投向身侧的朱先生,那是神道在大齐的传教士,面容其貌不扬,但气度却不凡。
看起来仙风道骨,虽然宣扬经意的时候很疯狂,时不时来一句“听懂掌声”。
鼓掌的动作也很浮夸,但不影响神道是好的,大同社会是理想而动人的。
“善。”
朱晓峰笑着点头,他出自散修峰,曾经跟着郭传林整整练习两年半,深得真传,也算入了火枫山编制。
曾在散修峰练习,也在大楚扛过枪,而今到大齐做政委,这方面,他在行!
主要是有修为在身,就是不慌。
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实则万人难敌。
他也是实打实的筑基中期修士,在这凡俗世界可以乱杀的存在。
大齐皇都之内,江烟织带着江帆与两位渠帅一同在官道上行走。
江帆而今已经晋入宗师境,武学一道之上已经走到了最终境界,否则,也还不至于参悟韩厉留下的经画,寻求突破了。
他家学渊源,又有韩厉最后离去时的鱼汤与灵酒暗暗相助,习武速度胜过很多人。
比江烟织昔日成为宗师更早。
而他们身后跟着的两位渠帅,也是江湖好手,可以算作一流高手,实力不弱。
否则,也难以成为一方渠帅了。
此刻四人以轻功腾挪,在屋顶之上纵横,速度很快,耳畔有风声呼啸。
“每一处屋舍都完好无损,其中物品都还在,但偏偏就是无人!”
他们四散后又汇聚到一处,说出了自己的见闻。
岳泰京之中,所有的屋舍都没有损毁的迹象,这绝非是大举搬迁的情况,否则,那些钱财货物不可能不被带走。
尤其是一些达官贵人家,并不缺佣人,怎么会什么也不带呢?
一切都充斥迷雾,靠猜测,是猜不出的,无法以常理度之。
“既然如此,那边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解开我等的疑惑了……”
屋舍顶端,江烟织目光远眺,那个位置,是皇宫内城。
封建残余在而今的大齐寸步难行,他们无处可以遁逃,而今江烟织们探查整个皇都,都不见人的踪迹。
也只剩下了皇宫内廷没有探查了。
“走。”
他一声令下,四人脚下轻轻一点,便如离弦之箭,运起轻功,向着皇宫腾挪而去。
在一处处房顶上借力,连那脆薄的瓦片都不曾出现一丝一毫的裂纹。
皇宫内城。
这里江烟织还算熟悉,虽然经历了重建,但大致样式、规模甚至是分布,都与江烟织记忆之中的旧皇宫差不多。
只是不见守备的禁卫军,不见忙碌的内侍,也没有任何生灵迹象。
“奇怪。”
有一位渠帅喃喃,皇宫之中都无人么?
不多时,四人到了金銮殿顶端,依旧是未见哪怕一个人影。
这里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建筑,可以眺望整个皇宫内城,一切建筑。
这也是为何要如此布局的原因,圣听圣闻,不可蒙蔽。
当然,皇帝要自甘堕落也没有办法。
“咦?那一处建筑,在旧皇都之中没有见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