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郁,乌云翻滚,星光稀疏。
房间内静悄悄,时锦躺在床上还没入睡,凡华则打地铺睡。
“阿禹,你为什么要隐瞒你的真实身份,来京都城当一个平凡的商人?”时锦忽然打破安静的氛围。
闻言凡华微微一怔,眼神忽然变得讳莫如深,眼底下藏着难以言说的故事,片刻他沉声道:“因为想换另一种生活,一种摘下面具活在阳光下的生活”
他说话的语气明明很平淡,但她听着却觉得心酸和悲伤。
时锦侧过身望着凡华,柔声问道:“阿禹,那你瞒我的理由是什么?”
听到她突然发问,他的心中骤一紧,眉眼间带着一抹紧张之色。
沉吟几秒,他慢慢侧过身与她四目相对,他的目光直白又坦诚:“起初隐瞒是因为我没想过我会喜欢上你,后来隐瞒是因为害怕,害怕你会因为我的身份而远离我,厌恶我”
以前他的心里没有人,他根本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肆意地活着,但现在他的心里有了她,便会有所顾虑,他在乎她会如何看待他,相比生活在阳光之下的她,活在黑暗下的他,自心底总会感到自卑。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激动道:“我没想一直瞒着你,自那晚我曾问你,你是否会原谅所信任之人的欺骗后,我便想找个时机和你坦白,没想到却遇到了变故”
时锦安静地听着他说完,然后注视着她,神色格外柔和,“阿禹,我在乎的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对我的心,所以你不用害怕,在我面前你可以卸下你的伪装,做真实的自己”
他定定的望着她,眸中似有一阵醉意流转,迷离而又荡漾,她的眼睛似他从未见过的清潭,明亮又澄澈,望向他时里面闪着细碎的柔光,她似带着一缕光,落进他的心底,温暖了他空白阴冷的心房。
这一刻,他的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似被一朵云朵包裹着,温暖又舒适。
世人知道他的身份后不是害怕他就是厌弃他,唯有她能接受真实的他,陪在他的身旁,叫他别害怕做真实的自己,光凭这一点,他的眼里心里此生便只能装下她。
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眼角浅浅泛红,里面含着难掩的偏执和眷念。
片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尽温柔的笑,十分惹人眼,他轻声道:“所以我给的这个理由,算是过关了?”
时锦微愣,一时没反应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俄而,脑海一转,才知道他说的这句话的原由是因为他曾问她,她是否会原谅所信任之人的欺骗,她当时的回答是那要看骗她的理由是什么。
时锦没有回答,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屋内又陷入一阵沉默中.........
“阿禹,地上躺着硬吗?”时锦鬼使神差问道。
“硬,不仅硬还冷”他的话懒散中透着一股可怜的意味。
凡华挑眉道:“我可以上去睡吗?”
时锦沉默几秒还未回答,凡华便当她是默认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被褥拿到床上。
时锦:“........”
凡华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她好像也不好赶他下去,时锦不禁往里侧挪了一下位置。
时锦见凡华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顿时紧张,时锦内心不断做建设,他们现在已经是恋爱的关系了,只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又不是要做什么,没有关系的。
时锦做好心理建设之后,不禁往里侧挪了挪,给他留出一个位置,凡华内心窃喜,面上却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他淡定地在床地外侧躺好,将被盖好。
他和她一人盖一个被子,这是时锦最后的倔强。
许是时锦身上还有伤,再加上舟车劳顿,躺一会她便缓缓入睡了,但睡在她身旁的凡华却久久无法入眠。
凡华心中苦涩,软香温玉在侧,让他如何睡得着,他为什么要上来睡,受这份罪。
凡华侧过身注视着时锦,见她睡的格外香甜,抿起一丝微笑。
望着她的睡颜,不由得轻抚着她的头,眼里皆是眷恋和宠溺之色。
忽然凡华的收回手,视线迅速望向门口的方向,似发现了什么异常,眉眼迅速染上警惕之色。
一会房门外显现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那人用手指戳破窗纸,往里面插入一根竹管,然后缓缓吹出一道迷烟。
凡华见状眉眼一沉,赶紧闭气,随后捂着她的口鼻,他知道睡觉被人捂着口鼻会不舒服,但为了防止时锦吸入迷烟,对她身子不好,无奈之下只好做出此举。
那人吹了一会,便收起了竹管,他没有立马进来,而是在外头稍等片刻,似在等药效发作。
时锦被捂着口鼻,呼吸逐渐不畅,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是凡华在捂着她口鼻。
她一惊,瞬间睁大眼睛,这是要干什么,半夜谋杀吗,她们才刚在一起,他就不懂得爱惜她了。
她的脑袋顿时炸开了,挣扎着,却见凡华给她使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外面,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人影,顿时明白了什么,她点了点头。
凡华见她明白了,瞬间松开了捂着她的手,这时房门被人撬开,那人提着一盏昏黄的灯,慢悠悠地走进来,逐渐靠近床榻,听到动静他们骤然闭上眼睛假装睡着,想看那人的意图是什么。
就在那人的手要伸到凡华身上时,凡华蓦然睁开眼,然后迅速起身,一把抓住那人的手,与此同时也看清来者的面容,他正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掌柜本就心虚,见凡华突然抓住他的手,他顿时吓的够呛,手上的灯笼都扔在了地上。
掌柜正挣脱逃跑,却被凡华一掌拍在他的胸膛上,掌柜甚至来不及反应,人已经倒地上,惨叫连连。
凡华移步至烛台处,立即点上了烛火,房间瞬间就亮堂了,掌柜的面色瞬间暴露在灯火下。
时锦自始至终都躺在被窝里未出来,看似把这事全都交给凡华处理,只露出一颗脑袋,瞅着那边的状况。
凡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质问道:“你来此作甚?老实交代”凡华冷声威胁。
掌柜一抬头就见,凡华眉梢清冷而带着一丝锐利,散发出令人畏惧的强势,瞬间害怕。
掌柜老实交代:“我看你们像是富贵之人,身上定有不少值钱的东西,所以才起了贼心,想偷拿几件东西”
时锦秀眉轻皱,她这是进了黑店了,想到掌柜的话,她心中暗叫不好,既然盯上了他们,那谷儿和知鹿岂不是已经被他迷晕了。
时锦面色一沉,立即坐了起来,急声问道:“与我同行的那两个人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掌柜意识到时锦的情绪变化,急忙摆了摆手,“我还没来得及去他们房间呢,没把他们怎么样”
掌柜眼珠微转,脑子里灵光一闪,急忙跪地求饶:“我反正没有得手,公子大人有大量就宽恕我吧”
掌柜跪拜动作有些激动,一不小心,将衣袖里的东西甩出来了,定睛一看,是一串翡翠手链,见此他慌张地捡起来,脸上写满了做贼心虚,这翡翠手链一看就不是他的东西。
凡华冷眼看着他,质问道:“你不止进过我们这一间房吧”
掌柜被识破脸色铁青,顿时慌神了,内心哀嚎自己太倒霉了,碰上他们几个。
一见他那模样,就知道凡华的猜测是对的,时锦眉梢带怒,瞪着他道:“你还是个惯犯”
时锦不满的打量着他,看他也就二十多来岁,她恨铁不成钢道:“我看你年龄也不大,好手好脚的干嘛要偷别人的东西”
掌柜坐在地上哭丧着脸,一把抱住凡华的小腿,凡华眉心一拧,眼底闪过嫌弃之色,冷漠地一把扯开他的手,走开两步,脸上写着生人勿近。
见此掌柜微愣,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懊恼刚才的举动,片刻,他哭诉道:“最近世道不太平,老有劫匪前来抢劫,赚来的钱都被劫走了,我家里还有一个患病的母亲要照顾,不得已才想偷点东西”
掌柜微微抬头,想看他们的反应,结果他看见时锦怀疑地看着她,似乎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凡华面上没什么表情,猜不到他的想法。
见此掌柜立即发誓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如若有假天打雷劈”说的有模有样,生怕他们不相信他。
掌柜和他们呆了一段时间,算是看出来了,这屋子里就只有时锦看着比较好说话,还有的商量,于是他将重心放在她身上。
掌柜拍马屁道:“姑娘一看就是人美心善之人,就宽恕我这一次吧,是人都会犯错,请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时锦被他的话逗笑,见他认错的态度很积极,她浅笑道:“你还有这个觉悟,说明本性不坏,你把偷来的东西都还回去,这事我便当作没看见了”
见时锦太容易相信别人,凡华眉头微皱,她就是活的太幸福,不知道世道的险恶。
日后得给她好好讲,否则她会吃亏。
掌柜眉目舒展,乖巧道:“好,我立马把东西还回去”话音刚落,他便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等会”时锦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突然叫住他,掌柜闻言脚步一顿,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别抱有侥幸心理,明天我若是听到半点风声,我就.....”时锦的话戛然而止。
时锦故意停顿不说,留着他自行想象,她则笑吟吟地看着他,掌柜瞧见她的笑容后,只觉得笑里藏刀,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掌柜颤颤巍巍道:“你放心,我一定还回去”说罢他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见时锦并没有完全相信掌柜,还会放话威胁人,他嘴角一弯,也不一定就会吃亏。
时锦见人走了,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道:“没什么事了,继续睡吧”
“好”凡华吹灭烛火后,走到床榻边上坐下,然后和她相续躺下。
一觉睡到天亮。
次日,他们四人一同下楼,掌柜见到她们后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不得已露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时锦挤出一抹笑意回应他。楼下的客人不多,他们找一处空位坐下。
“昨日睡的如何?”时锦有意问道。
知鹿捏了捏发酸的脖子说道:“我睡的挺沉的,一觉睡到天亮,估计太累了”
“我也是”徐若谷说道。
时锦看了他们一眼,又问道:“那有丢东西吗?”
徐若谷和知鹿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知鹿见时锦一大早上,就问这些奇怪的问题,她一脸茫然道:“怎么了?”
时锦摇了摇头,“没什么,随便问问”
时锦瞟了一眼掌柜,心想:从楼上下来到现在,都没听到有人说不见了东西,想来掌柜昨天是把东西还回去了。
这时掌柜见小厮从后厨出来,正托着热粥要给时锦那一桌送去,他便接上小厮手里的托盘,殷勤的给时锦他们送过去。
掌柜把粥逐一放到桌子上然后说道:“几位客官请慢用”说完便退下了。
一刻钟后,时锦他们吃完早膳之后,便要起程。
他们站在院子前,等着小厮把马车牵出来。
这时院子里进来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她拄着拐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的是白菜,她步履阑珊的往门口走来,一会就看到掌柜蹿出来扶着她,语气责怪道:“娘,你腿脚不便,怎么又出去摘菜了”
妇人慈祥道:“我不是看你辛苦,想给你分担嘛”
“不用,你老老实实呆在家休息,我可以忙得过来”
时锦看到这一幕,面色有一丝愕然,小声嘀咕道:“掌柜还真的有一个生病的母亲,没有骗人”
这一幕凡华也瞧见了,他只是微愣几秒,眸中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上马车之前,时锦在凡华耳边嘀咕两句,凡华便朝掌柜的方向走去。
掌柜见凡华步履矫健,走路带风一样的向他走来,面色有些紧张。
妇人见掌柜的反应有些奇怪,瞪着眼一直往身后看去,于是她疑惑地转过身子,一眼望去。
只见一个身姿修长挺拔的黑衣青年,迎面而来,衣诀当风而立,容颜俊雅,五官深峻,神色宁和淡漠,身上带着一股令人不能忽视的贵气。
妇人眉目染上一抹诧异,她凝望着凡华的面容时,她神情有些恍惚,她仿佛透过凡华的身影看到了她脑海中的两个影子。
一时间触发到她埋藏在她内心深处的记忆,她的眼眶瞬间发热,她不禁喃喃道:“太像了,如果那孩子还活着应该也长他这般大”
掌柜的注意力落在凡华身上,并未留意妇人的异常。
掌柜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有事?”
凡华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掌柜,从容道:“内人夸你昨晚做的膳食味道不错,这是给你的赏钱”
妇人盯着他看,闻言眸光微敛,似有些惊讶,他都已经成婚了。
掌柜闻言瞬间明白凡华此举的用意,眼角泛红,他接过荷包,感激涕零道:“多谢”
凡华察觉到妇人明晃晃的视线,眉头微动,似不自在。
妇人察觉到后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她连忙收回视线,朝他微微一笑,笑中略有歉意,凡华淡漠有利的点头示意,眉梢带有一股淡淡的疏离。
就在凡华要转身离去时,妇人突然问道:“冒昧问一下,公子是哪里人?”
凡华看着她,目光很淡,嗓音淡漠回答道:“京都城”
妇人垂眸,思索片刻,面无波澜道:“打扰了”
话音刚落,凡华便转身离去了,直接上了马车。
掌柜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再看了看妇人,疑惑道:“娘,你怎么好奇那公子是哪里人?”
妇人收回视线,沉吟道:“他和我认识的故人长的像,不禁多问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