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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在一边收拾好桌面茶盏后,轻声交待着。

“你们哥俩在这叙着吧,我到灶上去看看晚膳可备妥了。老四,聊一会儿就让你大哥先休息。这刚吃了药,估计没啥精神。”

“知道了大嫂,我坐坐就走。”

大嫂点头端着药碗出去了,俞一海拍了拍幼弟的手,笑的温和慈爱。

“到底什么事儿,说吧。”

“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大哥,你要赶紧好起来。爹娘虽然都走了,但是我们还在,小辈们也都还需要护佑,大哥,莫要太过伤怀,爹娘看着也会担心的。”

“好,大哥知道了。”

对于所有的兄弟姐妹们来说,父母的离世肯定都很难过,但作为长子的老大哥,绝对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因为他从小到大最得父母看重,也最为孝顺,特别是最后这几年,几乎都是他奉孝床前。

可是俞一海知道他还不能倒下,爹临终之前把这个家交到了自己手上,他就得看好这些弟弟妹妹,子孙后嗣。

兄弟俩又闲谈了几句,主要也就是一个互相开解吧,药劲儿上来之后,撑不住疲惫的俞一海,慢慢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俞墨轻手轻脚的把大哥扶正躺好,扯过薄衾盖上,又看了看长兄顶上的白发,才沉默的退了出来。

他没有往前厅去,只是回到四房的院子里以后挥退侍从,然后缓步走入书房。关上房门,安静的仰坐在书桌后面宽大的椅子上,翻开一本书盖住脸。

屋外的阳光很暖,从窗扉处洒落进来的余晖,都带着一层浅浅的柔软,晕染的整个人间都安宁极了。

这真的是一个让人身心放松的黄昏,如果他的心中不是这么悲伤的话。

一抹泪痕打湿了书页。

只有在此时此刻,在这个没有任何人闯入的角落里,作为俞大人的那张坚强面具,才可以被允许暂时放下。才可以单纯的作为一个失去双亲的儿子,肆意的痛哭一回。

等擦干眼泪打开门,他又是俞氏一族最坚不可摧的靠山。

“别这么难过,爹娘会心疼的。”

左手拿下书,男人的眼中泪光闪烁,神情悲痛语气轻柔。

“相比于前世来说,爹娘这也算寿终正寝了。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剩下的人还要好好活着,别哭了。”

然后就看到他脸上神色一转,右手淡定的抹去眼尾的泪痕,开口讥讽道。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谁,哭的跟被抛弃了的狗一样,现在倒是有脸来劝我了。说好了你不跟我争的,又出来干什么?”

“你看你这性子,哥哥不是怕你太难受了,才出来安慰安慰你吗?”

“你要是能永远不出来,才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不要说那些不可能的话,你要适应我的存在,毕竟以后还有好几十年呢。咱俩要是不能和谐共处,你让小妖精怎么办?”

“滚!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怎么能叫骗呢?我这分明是善意的隐瞒,让她以为我们俩合为一体,才能没有那么多的为难,不是吗?”

“只要你自愿离开,就没有为难了。”

俞墨脸上的嫌恶之色,瞬间又转换成愤愤不平。

“离开?凭什么是我不是你!别跟我说什么你是本体,若是没有你的存在,我就是本体!就像叶云衣那般,套上一层所谓重生的壳,轻松前世取代了今生。你看我并没有那样做,不是吗?所以凡事要往好处想想。”

“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是不想取代我吗?你是没那个本事取代我!”

“呵,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会走的,有本事你弄死我好了,大不了咱俩同归于尽,到时候让小妖精投入别的男人怀抱。咱俩就守着骨头渣子,看着她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是如何的……”

“闭嘴!”

伸手将桌面上的书册扫落在地,他的神色堪称咬牙切齿。

这辈子最屈辱的事情,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抱在怀里光明正大的占便宜,他还丝毫办法都没有。每次一想起来都恨不能吐血,这王八蛋还敢说出来挑衅他?

“你别这么想,明知道咱俩心意相通,骂人多不好?就像小妖精说的那样,以后你是主人格,我是副人格。放心,我绝对处处都以你为先,这样子心里是不是就舒服些?

真是想不明白,我自己怎么会变成你这么别扭的性子。你说咱们都是俞墨,何必计较那么多?”

轻松的神色转眼又被气恼取代。

“那是因为被偷了媳妇儿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不计较!如果是我挤进了前世的躯体里,跟你抢媳妇儿。你还能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能啊。反正都是我自己,何必计较?”

“呵,滚!”

等另一道心声在脑海中彻底隐去之后,俞墨拽下腰间的玉佩,在手里细细摩挲。这时候他暂时也没有那份悲痛的心镜了,只是更觉得气恼而已。

想起上回再次去栖霞寺,想请教了缘方丈有没有办法将这厮压下去,却得到了对方修为大跌,必须闭死关的消息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必须得妥协一些东西了。

唉,愤慨的闭上眼睛,强势的在心里劝解着自己。

其实有另一个人格也不见得不好,最起码这货出现了以后,也替素素挡去了好几次的危机。虽然他有些溺爱俞小六,更有可能教坏他的小宝贝,可也总比真的会对孩子下手好些,吧?更何况对兄弟手足之间的感情,绝对做不得假。

其他各方面做的也都挺出色,政务干的有模有样,从没有任何人怀疑过。除了时时刻刻想占媳妇儿的便宜,总体上也还……

他俞墨是个男人,就是要生来大度些,不能叫妻子整天惶惶不可终日,他得心平气和,他得坦然接受,他得护好他的小妖精…

一遍一遍的给自己洗脑,一遍劝不通,就十遍百遍,他相信总是有能劝通的那一日。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他就能不再如此心痛。

太阳落下去的很快,等院子里的长廊下面挂上灯笼的时候,除了卧病在床的大哥俞一海,剩下的俞家人都齐齐坐在了餐桌旁。

守孝的日子里,吃的是真正的粗茶淡饭,也没有谁有心情说些什么。皆是匆匆用完膳之后,各自离席。

已是初夏时分,今晚确实有些闷热,让本就心情低落的俞家人,更是神色不虞。

把孩子交给奶娘照看,趁着天色还不算太晚,陈欣陪着心有郁结的丈夫,随便走走散散心。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村口的小河边。

如今东俞庄扩大了很多,当初他们二人定情的那条小河湾,竟然都被延伸到村口了。这里建了不少的厂房,日夜都有人巡视把守,两人一边缓步走着,一边感慨岁月如梭。

谁能想到,当初贫困交加的一处农家村落,居然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