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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雪晴在小的时候见过肖俊一面。那时陶雪杉带领队伍执行紧急任务,一座白塔突然降临在学校附近。

而这所小学,就是陶雪霁和陶雪晴转学后就读的学校。

陶雪杉率队奋战三天三夜,终于通关副本,白塔关闭。那天傍晚,队友们出去庆祝,他买了许多零食,去看弟弟妹妹。

兄妹三人在校门口相聚,雪霁雪晴背着小书包,仰头和大哥说话。

这时马路对面有一个年轻人路过,陶雪杉余光瞥见,叫了对方的名字。

“肖俊!”

陶雪晴听见哥哥喊人,好奇地歪着小脑袋看。她早就听陶雪杉提过肖俊这个人,是小他一届的学弟。两人很有缘分,不仅从同一个高中升入同一所大学,而且报考了相同的专业。

只是等到他们都报名参加的这项秘密任务,两人才真正结识。

街对面的人被喊了名字后,停住脚步。他似乎迟疑了两秒,才决定过马路,到学校校门口。

他很高挑,穿着一套黑色立领的休闲服,皮肤偏白,五官俊美,表情却有些冷淡。

有点生人勿近的气质,一副“最好谁都别和我说话”的模样。

他手中握着一杯咖啡,眼神在雪晴雪霁稚嫩的脸庞扫过。

“你们好。”

陶雪晴有一丝怕他,藏在雪霁身后。陶雪杉和他倒是极为熟稔,勾肩搭背。她看得出这个叫肖俊的哥哥很想把那只肩膀上的手拍下去,但忍住了。只是每隔几分钟,眉头就要皱紧,再松开,趁着举起咖啡杯抿一口的工夫,斜陶雪杉一眼,被热情的陶雪杉彻底无视。

两人的性子一冷一热,相处起来很有趣。陶雪晴忍俊不禁,躲在雪霁的身后偷偷笑。

等她笑过了,悄悄抬头望着肖俊时,对方的视线恰好从她的脸上移开。

是个敏锐细腻的人。

那天,他们和大哥,还有肖俊匆匆见了一面,大哥将他们送回了家。之后他们又要到外地,目的地是哪里,陶雪杉不能告诉弟弟妹妹。

陶雪晴和陶雪霁就一直等,等到某个傍晚,哥哥还能神奇地出现在学校门口,接他们回家。

但这次任务的时间很长,陶雪杉始终没有出现。

陶雪晴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她想,没关系,她还要好久才能长大,她有很多时间可以等哥哥。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等来的,却是陶雪杉的死讯。

死亡对一个孩子来说是遥远的。

陶雪晴在那之前养过几条小鱼。她以为自己养得很好,其实是她的母亲在发现鱼死之后,立刻捞出来,并买一条补上。

只是有一次,陶雪晴看见了飘在水面的小鱼,彩色的鳞片变得黯淡,被水流裹挟,一次次小幅度撞击着鱼缸的边缘,无力又苍白。

陶雪晴伸手把鱼竖起来,一心认为只要这样,鱼就能重新摆动尾巴,自由畅快地游。

但是没用,不管她把鱼身翻过来多少次,它还是会恢复原状,一次次地撞着鱼缸。

母亲发现了鱼缸边的女儿,踩着小凳子,把手伸进鱼缸的水,搅来搅去。她喝止了女儿的动作,把死鱼扔掉,又握住她的两手,到水龙头下面冲洗。

水流声哗哗地响,陶雪晴怔怔地望着被水洗得发红的手,突然嚎啕出声。

她问妈妈小鱼怎么了,妈妈说小鱼不会再回来了。如果她想,妈妈可以再给她买一条新的小鱼,一模一样。

陶雪晴哭着说不要,无论多么相像的小鱼,都不是她的那一条。

陶雪杉的死讯是肖俊带回来的。他穿着整齐的制服,手中托着陶雪杉的那一套,上面有他的编号。

衣服是崭新的。在白塔中牺牲的人,只会和白塔一并消亡。

母亲恸哭,她拼命地想把肖俊赶出家门,仿佛这样就把噩耗隔绝在外,陶雪杉始终没有离开。

但肖俊坚定地站在门口,像一棵青松,说“请您节哀”。

哥哥和小鱼一样,不会回来了。

陶雪晴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眼泪流得不止。

陶雪杉的死成了一片阴霾,笼罩在陶家许多年。

父亲似乎对于当年同意让儿子报名这件事愧疚不已,他根本不敢面对前妻,雪霁雪晴再也没有见过他。

至于母亲,大哥的死让她一蹶不振,她把两个孩子带到十几岁,就撒手人寰。

父亲下落不明,母亲离世,兄妹两个的去处成了问题。

后来,是大哥昔日的战友肖俊收养了他们两个。

陶雪杉和肖俊一直在执行着秘密计划,同时,鸣雀公会在玩家之间也逐渐有了名气,他们同样作为选手活跃在人们的眼中,这大概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肖俊来到孤苦伶仃的两兄妹面前,说如果他们愿意,可以住到他那里去。

陶雪晴最初对肖俊是有怨言的。她无法忘记对方带着大哥的死讯出现在家门口的那一幕,肖俊的神情依旧是冷静的,他似乎半点不为之悲伤。

他说鸣雀公会是陶雪杉一手创立的,作为雪杉的亲人,她和陶雪霁拥有继承它的权力。

而他只是一个暂时的管理者。

距离拉近,相处的机会变多,肖俊在陶雪晴这里反而加深了刻板印象。

他的确是一台精密的工作机器。鸣雀处在创立的初期,需要面对大量的工作。肖俊不仅要处理公会的事务,还要带队下副本,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的觉,睡眠不足却丝毫不影响他办事的效率。

陶雪晴觉得这人可怕,怎么会有人能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后来她对肖俊真正改观,还是在陶雪杉的祭日。

那天她和雪霁被肖俊带到陵园,两个小孩先和大哥说话,哭过几遍后,被公会内的姐姐带回车里。

陶雪晴的蝴蝶结不小心掉到墓前了,她返回去找,却不小心听见了肖俊在陶雪杉的墓前说话。

他的话不多,沉默许久,才能说上一句。

他不说自己一个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面对多少困境。他只是带着点轻松、和夸耀的语气,对陶雪杉讲——

“你走之后,鸣雀发展得还不错。”

只是这一句,陶雪晴的眼圈蓦地红了。

肖俊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他知道,缅怀逝者最好的方式是继续前行。

你走之后,我们走在你希冀的道路上。这次不要我们去送别你,请你目送着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