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踏空而下,来到青衣山山峰。
一间青石建造的石屋掩映在成荫的古树间。
石屋木门半开半掩,门前一头白发的熊灿之盘膝静坐,山风吹动着他的青色衣衫,斑驳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星星点点的洒在他的身上。
王路心下诧然,以往尖嘴猴腮的他脸型更为瘦削,下巴越发尖长,瘦骨嶙峋,仿似风吹就倒。
不知怎么的,却给了他一种不是红尘中人仿如天上来人的古怪感觉。
好似天上之人就应是他弱不禁风又飘飘欲仙的模样。
呵。
王路一声笑出。
笑声中隐隐透出一股子的悲挽。
任由熊灿之静坐修炼,自己原地不动,目光散开,随意看出。
日落月升,夜去昼来。
一天很快过去。
“唔哦。”
熊灿之摇了摇有些僵硬的脖子,打开平静的双眼,看到对他微笑的王路,慢慢站起。
仿佛他真的老了,身体摇摇晃晃,就要摔倒。
王路法力轻动,才把他木然僵硬全无知觉衰老即枯的身体给撑住,并让他缓缓坐下。
“熊兄!”
王路一腔悲呼。
在昨天见到他的那刻,自己就努力保持着一颗平和的心,因为熊灿之即将坐化归去。
对他一切美好的描绘,都是王路强加给自己的。
熊灿之泰然笑道:“我身虽亡,可我灵智不灭。王兄,你不必为我的死亡感到沉重。其实,自你回归的一刹,我的青衣神算才正式达到先祖之境。可笑我年少轻狂,目空一切,对青衣祖师留下的衣钵很是轻视,凭着天生敏锐的灵觉和不错的运气,先把九岳秘境推演,紧后遇到了你。你是否还记得,进入九岳秘境时,我们分成了数十个小组?由于我青衣一脉的落寞,除了我招揽散修外,还有数个如我般自称的天机者。从九岳秘境活着出来的黄焰徐葵以及何蝉,就是另外三人觅到的。不知为何,在你进入秘境,就像福至心灵,《算经》上的很多艰深之处忽然明白过来,随之把秘境关闭的时间算出,如此,终把他们三人比了下去,得以被宗门重用。呵,说起来,你是我的福星。”
王路挂着笑意不置可否的听他说着。
熊灿之说了这一大段,喘了几口气,接着道:“那年大比,一是我明知不是你的对手,二来我压根就不想去争什么个前十,只想静下心去专研《算经》,努力提升修为。明知不可为而为,傻子才会那样做。”
“在你去执行莽海神秘任务回归宗门并凝结金丹,我知你为了徐葵之事会来找我,所以耗费大量心神帮你算出徐葵可能的所在。之后,你于两族阵前出人意料斩杀方天,从此再无音讯,可我一直都认为,你不是那样容易死掉的。”
“徐葵回到宗门,向我问及了当年你寻他之事,在得到我的答复后,他时常助我。压根我是不可能成就元婴,多亏了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各种延寿灵丹灵果,给我平添了五百年的寿数。”
听到此处,王路叹道:“其实你是不得已而为之。”
熊灿之洒脱笑道:“是啊,任何人都是如此,一旦享受到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寿禄绵长就像上瘾般地无法自拔,不愿放手。我知道,一方面他是为了感谢我给你的指引,另一方面,则有意而为之。他知我妄窥天机,折寿严重,我就像一条急不可待眼红饥渴的鱼儿,每每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又忍不住天大诱惑,自动咬饵。何人不惜命,我是人,并非神。”
王路明白,以徐葵的为人和心智,先是对熊灿之表达谢意。
因为他身背的血海深仇,只能单打独斗,加上七级浮屠的残缺,对于另外碎片的感应模糊不清,甚至无法给到他一个大概的位置。
孤身一人下,唯有兵行险着,不停去试探熊灿之的底线。
当一切明了,终于孤注一掷,把二十六万年前的沙域徐家和盘托出。
熊灿之闻得他的秘密,虽说心里是抗拒的,奈何已深陷泥沼,再无退路。
想要活下去,只能帮他推算,助他快速成长,以便得到更多的保命灵药。
两人不说谁骗谁,谁利用谁,皆是各取所需,心甘情愿。
依照徐葵的心性,熊灿之帮了他这么多,本可送他刺胸灵酒,然而以刺胸灵酒的蓬勃灵力,哪怕喝上一口,都会立即要了他的小命。
唉,相信徐葵已从其他方面有了对他的补偿。
王路悲戚道:“熊兄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一一说出来吧,我会为你办好。”
“哈,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留恋的。我熊家的青衣先祖,为四千多年前天缘宗的弟子,他才情横溢,却没有修炼天缘宗的核心功法,而是另辟蹊径,再有奇遇,在一本古老算经的基础上加入了自己的感悟,方把《算经》传下。数十年前,我深知大限将至,趁着还有余力,虽不能化神去感悟红尘炼心,还是去到红尘,得遇一女子,产下一女,为之取名熊歆圆。拙荆在得知我沉疴难愈,命之不久,趁着我不注意,自尽而亡。作为高高在上的元婴中期强者,那时那刻我才体会到人世间的深痛莫过于此。我和小女相依为命,圆儿虽小可很是懂事,带着她回到了青衣山。”
王路闻言,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压下心里的乱七八糟,五味杂陈。
熊灿之继续道:“我知你会来,在数日前做了一次最后推算。结果你大可放心,尽管去破化神即是,当你进入化神,方可一观。”
话音一落,一枚玉简悬浮在他身前。
王路想都没想直接收入储物袋。
“你走吧,我不想圆儿看到他爹死前因强行探取天机的那副凄惨模样,好好照顾她,如果她愿意继承我熊家的衣钵,随她,不愿,王兄,咳咳,你可要给她寻个好师父。”
熊灿之说着说着,紧闭的双眼汩汩血流,肉体遍布灰败之色,呈腐朽之态。
就算大罗金仙降临,也都无力回天。
迎着惨烈的山风,王路最后看了一眼熊灿之,法力一点,石屋中石床上一名清亮甜美六岁大熟睡中的小女孩向他飞来。
轻轻将她抱起,王路一个腾空,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