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昨天,在危机的关头,得知伍安邦被送进湘雅医院抢救室的第一时间,何兴华也从未想过通过赔钱解决这件事。
他很清楚。
伍安邦一旦真出事,那可不是十四亿能摆平的。
相反,一旦伍安邦平安出了手术室,那就不是自己给伍安邦十四亿了,而是伍安邦要倒赔自己十四亿。
碰瓷讹诈副部级党政领导干部的罪名,一旦追究起来,伍安邦不死也得脱层皮,这根本就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从头到尾,何兴华对外提都没有提过那十四亿的事。
不是他故意不提,而是在他的观念中,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上一次,钱永兴不打招呼给出十四亿。
这一次轮到了市长陈永正,先斩后奏,把剩下十四亿也给掏了。
这让之前叫嚣着把三十亿扣押至最后一秒的何兴华,活像是一个滑稽小丑。
故而,其怒火也是极其可怖的。
“嘭!”
陈永正刚刚进门,何兴华便怒拍桌子,一点颜面也不给他留的怒叱道:“谁让你给伍安邦打钱的?你难道忘了当着林国清局长的面,那个小混账是如何让你我出丑的吗?”
陈永正被吓了一跳。
他预料到了何兴华会给他甩脸色,说难听话,但没想到会如此霸道。
“兴华书记,我和伍安邦达成了谅解协议书,只要给了十四亿,昨天的事他就放弃追究……”陈永正面色难看的辩解一句。
没想到,何兴华直接怒指他吼道:“他不追究了?我还要追究他,我已经掌握了证据,他故意服药诱发心脏疾病,你倒是好,直接大手一挥把钱给他了,这是什么性质?以后下面人找市政府要钱,是不是都可以这么讹诈?”
“昨天的事,我也确实存在过错……”
“你哪有过错了?王明明和张文峰把人拖出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何兴华怒不可遏的质问道。
这让陈永正险些被气的拂袖而去。
这是屁话!
自己没动手就没责任?
还要把王明明和张文峰踢出去顶雷?
“兴华书记,事情闹的已经很难收场了,伍安邦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而且还扬言要去北京上访。”
“你让他去,我看他怎么上访!”
一听何兴华这话,陈永正直接闭嘴,懒得理睬他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完全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一时间,办公室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何兴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难听,他改换说辞道:“伍安邦是省里安排的人,市里根本命令不动他,之前扣押的十四亿是什么?那是关键时候,胁迫他乖乖听话的权力,你现在拱手给他,以后还怎么指挥伍安邦?”
“市政府的李水生是完全听从市里的,伍安邦还不至于一手遮天,控制整个长宁市。”眼见何兴华能好好交流了,陈永正也说出自己的看法。
这让何兴华气的狠狠一挥衣袖,百思不得其解道:“李水生是什么人?两个月了,你还没看出来?没有市里给他撑腰,他早被伍安邦挤兑滚蛋了。”
言外之意,李水生这家伙中看不中用。
还地头蛇。
完全不是伍安邦的对手。
陈永正辩解道:“那咱们市里现在不是还支持他嘛,虽然局面有些被动,但还不至于……”
“我的永正市长啊,你不要在这些小问题上抠细节,你应该知道,省里和咱们市里在长宁市的问题上一直在较劲,眼下是什么时候?”
何兴华焦躁的拍了拍办公桌上的文件道:“你知道我刚才在干什么?我正在思考,把伍安邦踢走后,省里和咱们市里的矛盾激化是否在可控范围,你倒是好,你把钱一给……你让我现在怎么办?”
对此,陈永正略微有些错愕。
他没想到,何兴华居然这么狠,想要趁机反扣伍安邦一个碰瓷讹诈罪名,并一脚将他给踢走。
甚至如何踢走都不在何兴华的考虑范围内,他更关注的是,伍安邦踢走后,省里的反应能否在他控制之内。
“可是如果不趁现在赶紧息事宁人的话,省里借机大做文章追究……”追究谁,陈永正连忙打住,没说。
但何兴华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个怂包,关键时刻给自己撂挑子了。
“你出去吧!”
何兴华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想和陈永正再说了,冷着一张阴郁的脸,坐回了自己办公桌后面。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不忠诚,不老实,关键时刻掉链子,原本还想让你接替我的市委书记……现在看来你还是早早去政协吧。”
杀心已起。
何兴华在心头的小本本上,给陈永正这个早就看不顺眼的家伙,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叉号。
可陈永正终究是一个副部级。
如果不让他接任自己的湘沙市市委书记,那换谁来?
何兴华感觉原先的计划,要尽快修改调整了。
“眼下还是先处理掉这个伍安邦。”眼中厉芒一闪,何兴华叫来秘书。
下午五点半。
赵华衡的秘书走进办公室,一边递上需要处理的文件,一边随口低声汇报道:“兴华书记在英键书记办公室待了五分钟后,就离开了省委。”
“呵!”
正在看文件的赵华衡,闻言险些笑出了声,满含轻蔑的讥讽道:“真是饥不择食了。”
赵华衡一开始很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他在中午决定亲自去探望伍安邦前的决定,是百分之二百的正确。
他提前足足大半天,成功预判了形势。
但高兴只是短短数秒。
紧跟着,他的眉宇间,便由涌现出了深深地忧色。
“看来……骰子已经掷下。”
这是一句着名的罗马名言,出自凯撒发动叛变前所说。
翻译过来,大概近似于中文语境中‘背水一战,生死在天’。
秘书不清楚赵华衡想要表达什么,但他能看出赵华衡无法掩饰的深深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