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市这个深渊巨坑有多大？
伍安邦是有预估的。
根据记忆中的对比，长宁市由此将彻底进入发展怠速状态，最终被柳阳市远远甩开。
但伍安邦仍然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
堂堂正厅级的纪委副书记，以‘铁’和‘虎’着称的高峰，只是临时去担任副厅级长宁市市委书记。
结果……临阵跑路了。
“长宁市的问题，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项南叹息着点头道：“在此之前，我其实也不清楚，省委和湘沙市那边一直在捂盖子，但是高峰这一跑，算是把盖子掀开了一半，现在来看，长宁市的问题，比我们所有人想的都要严重。”
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呢？
其实项南和伍安邦都是局外之人，雾里看花。
但省委办公厅显然对此是一清二楚。
在清远镇核电站开工奠基仪式两天后，省委工作会议上，经过探讨商议，省委决定派遣省委办公厅副厅长徐立新前往长宁市担任代理市委书记一职。
省委领导对此是经过认真研究决定的。
体制内干部有很多种。
譬如伍安邦和项南这种，是属于拥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地方一把手，他们善于将繁杂信息统合管控。
还有像是湘沙铁虎高峰这种纯粹的一把刀，领导指哪，他就往哪里劈，彻底贯彻领导的意志。
而省委办公厅的副厅长徐立新，是典型的办公室干部。
他所擅长的是游走于各种领导和派系之间，长袖善舞，擅长处理各种文山会海和复杂的内部人际关系。
既然湘沙铁虎高峰这把刀在长宁市折了。
那就说明刚过易折。
派徐立新去，哪怕进展慢一些，应该也能逐渐收拾长宁市的烂摊子。
万万没想到。
“各位领导，我没有基层地方工作经验，长宁市代理市委书记一职，恐怕无法胜任，还望诸位领导另寻人选。”
会后，在省委书记王家午的办公室。
省长、省委副书记、纪委书记、组织部部长一群领导，准备给徐立新来个霸王硬上弓。
他们就不信了。
面对省委核心领导，徐立新胆敢拒绝？
结果，徐立新犹豫都没有，听完认命，直接表示自己不能胜任。
“嘭！”
省委副书记朱英键面色铁青，重重将茶杯往茶几上一拍。
徐立新这个人选是他主动发起提议的。
他很看好徐立新，没想到徐立新却让他成了小丑。
对此，徐立新本人也不解释什么。
见状，有人扮红脸，赶忙劝说徐立新再考虑考虑。
结果徐立新想都不想摇头，坚决表示不考虑。
周末回到家中，伍安邦去岳父家吃饭，席间黎庆华聊起了这桩省委内部的秘闻。
“你是没见省委这内部这两天的气氛，走进去都冷嗖嗖的。”黎庆华感慨不已。
伍安邦则更是疑惑道：“省委这不是自寻难堪吗？确定人选之前，难道不应该先问问徐立新的意见，直接在工作会议上强行拍板？”
是！
徐立新只是个副厅级干部没错，大概率也不敢拒绝。
但人家万一拒绝了怎么办？
“这种事你问谁的意见都没用。”黎庆华摇了摇头，眼见伍安邦不太理解，反问道：“现在让你去长宁市，给你升个副厅级，你干吗？”
“我不干！”
虽然伍安邦承认自己有过一秒的心动。
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所以你也看到了，提前问谁都没用，问谁对方都会谦逊惶恐的表示自己能力不足，无法胜任，所以这种事，只能先斩后奏。”
伍安邦咧了咧嘴道：“但省委也没想到遇到了一个铁头娃。”
这个徐立新，是真的猛啊！
哪怕去长宁市呆两天再找个借口溜走都不肯，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省委领导留。
这让省委在工作会议上拍板决定人选的会议记录，直接变成了一个打脸的冷笑话。
“那这徐立新……”
“第二天就被撤职了，不过徐立新毕竟是副厅级干部，又没犯严重错误，只是以后在楚州官场没法待下去了，估计得调往外省，但也不怕，他担任过多位高级领导的秘书，不愁没人接收。”
伍安邦连连点头。
虽然有退路，但也是真的生猛。
“那这长宁市市委书记一职，总不能一直空着吧？”伍安邦好奇道。
前一阵，黎庆华去军委开大会，没在楚州省，让他对省委的消息严重堵塞。
现在终于能及时了解第一手情况了。
“那当然不能空着，其实……长宁市市长本来也是要撤的，不过一来是外地调过来的，责任较轻，另一个，如果把他也给撤了，长宁市就彻底瘫痪了。”
伍安邦目瞪口呆。
省纪委这是准备把长宁市领导班子一网打尽啊。
“长宁市市委书记，现在就是个堤坝缺口，需要人命填，一直等到尸体堵塞缺口，才能恢复正常。”
听着岳父黎庆华的感慨，伍安邦茫然的眨了眨眼道：“我不太懂……”
“长宁建工自2003年改制以来，截止兰河大桥垮塌，累计在长宁市承建交付了大小61个大小工程项目，在长宁市以外承建7个大小工程项目，不包括你们桃坪县二期学区房那种没有破土动工的。”
伍安邦若有所思的连连点头。
黎庆华语气低沉道：“你猜，里面究竟有多少是豆腐渣工程？”
“这……”
“最早的兰河大桥是04年开建的，也就是说，从04年开始，他们就已经胆大妄为的偷工减料了。”
伍安邦表情复杂道：“那就全部排查，有问题的推到重来……”
“自04年以来，长宁建工交付的总项目，累计造价276亿。”黎庆华说出一个劲爆的数字。
伍安邦面色一僵。
乖乖，小300亿，堪比清远镇核电站了。
“排查？”
黎庆华冷笑道：“省委现在根本不敢排查，不排查就没问题，排查出了问题，谁来掏钱推倒重建？”
伍安邦叹息点头道：“那也不能一直悬着吧？”
“所以需要人命填缺口，需要倒霉蛋去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