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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穿过通道向化妆间走去。

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一束光,‘砰’,里面传出双脚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硬物落在地面的声音,而后是椅子拖拉声。

李景熙抬起头,朝身后两个人看过去。

正卿朝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翟老师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原地。

她转身继续走,敲门后,手掌自然落在门把手上。

细微的擦拭声音停下,寂静笼罩了一切。

指尖的触感,成为了她和世界的唯一联结,在短暂的等待中,她抬起舌头顶了两下牙齿,以确定自己真实存在。

“外面是谁?”低沉的女声传出来。

李景熙没有回答,陷入了短暂沉思。

在无相界,男性谭梓鸣和女性谭紫茗,无疑是同一个人,现实中,她可能找了另外一个人假扮。

令人惊愕的是,即便心里清楚谭紫茗十分擅长伪装,大脑依然认定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说话,谁在外面?”询问再次传出,这一次,对方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在无声的对峙中,李景熙本来有些忐忑,听到这个不安的声音反而开始冷静下来。

“你好,谭老师,我叫李景熙。”李景熙一边推开门,一边介绍自己。

她站在门口,并没有直接走进去,礼貌地说,“我听了你的讲话,感触很深,想过来跟你探讨一下。”

谭紫茗坐在最外面的化妆镜前,身披黑色羽绒服,脚上拖着拖鞋,脸上的黑色化妆粉已经涂了一半,露出没什么血色的皮肤。

椅子旁边竖着一双皮鞋,鞋跟大概有10厘米,左侧扶手上挂着那件黑袍。

她微微侧着身子,看过来时,眼神里透着一丝了然,仔细看的话,又似乎含着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

说实话,眼前人的外表文静柔弱,让人完全无法想象她内里的凌厉阴狠。

李景熙回视着她,缓步走到她前面。

谭紫茗没有说话,转过身,扔掉黑乎乎的湿纸巾,抽了一张新的,继续擦剩下的半张脸。

有很长一段时间,空间里只有‘沙沙’的擦拭声。

李景熙无声地看着。

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走上前,抽出一次性卸妆棉,从瓶瓶罐罐中拿出一个瓶子,沾了化妆水后,递过去:“化妆棉搭配卸妆水,再擦脸,很快能卸掉。”

谭紫茗看了一眼,接过:“谢谢。”

偌大的化妆室里,只开了一盏灯,耳边断断续续响起摩擦的声音,金灿灿的光芒落的到处都是,在一面面整齐排列的镜子上反射着光。

“刚才停了一会电,”谭紫茗放下卸妆棉,“我以为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发现了我的秘密。”

她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李景熙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我想确定一件事,”她直接开门见山,“去年九月份,你真的是因为小说没了,痛苦吗?”

谭紫茗笑了笑,言简意赅:“不是。”

“你辛辛苦苦构思的故事,”李景熙放松下来,“全部都没有了,你不觉得心痛吗?”

谭紫茗双手放在桌子上,凝视着镜子里的苍白面孔,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她好像捋清楚了思路,摇头说:“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跟风写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书,因为题材小众,都不敢告诉别人,不过,当时我因为写书有了很多粉丝,粉丝里面有人教我做生意,有人给我提供货源,有人教我技术,可以说,我因为写小说这件事,得到过很多好处。”

室内再次陷入沉寂。

李景熙直觉她还有话说,于是没说话。

“经历过第一次挫折,我本来没打算再写小众,没想到过了几年,风向忽然变了,”谭紫茗依旧带着笑容,“于是我起了贪念,想走捷径,就有了第二次碰壁。”

她继续说着,“我以为是我写的内容有问题,又尝试了第三次,结果这一次,我都没有机会写完大纲内容,就被迫完结了。”

“一开始我也想不通,觉得老天爷老找我麻烦,”她仰靠着椅背,神情里带着惬意,旋即转头笑着说,“后来回想整个过程,就想通了很多事情,我在人生起步阶段,因为某个决断得到过好处,便以为这个方向是正确的,于是一门心思往这条路走。”

“老天爷知道我起了贪念,”她又笑了笑,“所以后面连续给我设置了两次障碍,它用这个方式告诉我,这条路不对,我应该转换道路。”

“既然不是这个原因,”李景熙垂落眼睫,问,“那去年九月份,你到底为了什么痛苦?”

“因为被拒稿。”谭紫茗很坦然地说,“拒稿的理由是……”

她缓慢吐出三个字,“太现实。”

而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试了好几个平台,基本上都一样。”

李景熙问:“你伪装成言情小说,是为了过稿?”

“是的。”谭紫茗点头,“我当时很沮丧,一口气看了几千本书,排行版上的,各个平台的,短篇的,长篇的,男频的,女频的,”

她顿了顿,“看完以后,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李景熙追着问:“什么问题?”

谭紫茗沉思片刻:“文字作品严重脱离现实,电视剧大多数都是小说改编,也出现了一样的情况,现在这个社会,传统文学式微,文字、影视、短视频作为思想的载体,如果没有人呈现现实世界,那就意味着有一个群体,他们的声音发不出来了。”

李景熙说:“不是有很多短视频平台吗?都是我们这些人在玩,也可以抒发各种各样的心境。”

“那些声音太碎片化,在能解决问题的人看来,不过是无理取闹。”谭紫茗摇头,“更何况,信息真真假假,很难分辨真伪,”

她放低了声音,“我的意思是,没有人费心思,替这个群体发出有逻辑有系统的声音。”

李景熙怔了怔。

谭紫茗兀自说着:“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有一个平台愿意签我,我就踏踏实实地写,不管有没有人看,我只想把我观察到的一切说出来,只要有一个人看到,并且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我的心血就不算白费了。”

“你的心血不会白费。”李景熙说。

谭紫茗嗤笑一声:“谁知道呢,人微言轻。”

“我有信心,”李景熙笃定地说,一字一句,“大道至简。”

“大道至简?”谭紫茗小声呢喃着。

“我在看你书的时候,总有一种感觉,即便天大的道理,你都能用简明扼要的话解释清楚,你没有故弄玄虚,也没有卖弄学问,连不怎么看书的人都能理解。”李景熙说,“这就是我所理解的大道至简。”

她笑了笑,“只要人人理解了天道,就能以道制道,因为,只有天道才能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