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净指着雕刻着松柏仙鹤,整体墓碑做的非常大气典雅,但是却有些年头的合葬坟说道。
“这里面是我们的婆婆爷爷,爷爷刚走没多久,要是再晚几天,能见见你就好了。”她将准备好的一束梅花放在了坟前,沈修筠呆呆的立在坟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其他几人也沉默了片刻,然后弯腰鞠躬,一阵风吹过,带来了梅花的淡香,在料峭的春寒中,味道显得更加凛冽。
几人又走到几米开外的一座坟茔,这里有人专门打扫,墓碑前都是干干净净。
“这里埋的是我们的哥哥,跟我是双胞胎,是怀昭的爸爸。”沈修净指着墓碑上和叶怀昭很相似的一张年轻帅气的脸上。“他死的时候,才21岁。”沈修净伸出右手,在照片上轻轻的拂去了并不存在的灰尘。
叶怀昭和周景言默默的鞠了个躬,沈修筠还是没有表情的站在那看着。
沈修净又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指着照片上那个女人,这张照片周景言有印象,是张若璞穿着一身天青色的手工旗袍,头上简单的插了根碧玉簪子,额,现在在自己那。五官和现在人在中年的沈修净很像,但是脸上洋溢着无比满足的笑容,因为这是从一张全家福上裁剪下来的,她爱的男人,她三个孩子,都环绕在她身边。她表情恬静,但是眼神中流露出与世无争的岁月静好。
“她就是我们的妈妈。”沈修净近乎呢喃的说着。
“她怎么死的?”沈修筠默默的开口,问了一句。但是问完没有等到回答,他就从沈修筠的记忆中感觉到了,车祸发生的那一刹那,母亲发自本能的压在了他的身体上,用自己的身体给了他一次缓冲。
他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他能感觉到母亲温热柔软的身体,这一刻,她不是从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天之骄女,也不是别人羡慕的富商太太,更不是人人称赞的才华横溢却为家庭隐退的商界女强人,她只是一个母亲,危急时刻身无长物,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自己的孩子挡下致命的撞击,换取他哪怕一丝生机的母亲。
他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还有掺杂着说不出来的草木冷香的味道,吸了吸鼻子,原来这个就是我妈妈的味道啊。跟那些被埋在地下哀戚的思念自己的孩子的妈妈味道有些相似,但她没有抱怨、没有诅咒、也没有悲伤,她留给孩子们的,只有爱。
沈修筠忽然往周景言所在的地方凑了凑,嗯,这个女人,身上也是有妈妈的那种香味。
站在这里,看着张若璞的遗像,女人温暖的眼神像是隔着几十年的时光,看向了他。通过跟她对视的目光,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最大的遗憾和恨意不在了。这个女人,他的妈妈,是绝对不会抛弃他的。以他不太高的智商他终于明白,这个女人是在被蒙骗的情况下失去了他。
“我曾经看到过她,把你怀在肚子里的时候。”周景言轻轻的说,“她很快乐,她很期待你的到来。”
当时她能真切的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愉悦,这是她一辈子都没体验过的感受,甚至,在那天的梦境后,她甚至有一个强烈的念头—给沈修筠生一个孩子,只可惜后来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以至于到了现在,她深刻的怀疑自己。她没有告诉沈修筠,她想给他生个孩子,也没有告诉他,从山谷那一晚过后,她夜夜噩梦,梦里都是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他们哭泣、嘶吼,还有沉默,沉默的是沈修筠手下自己的人,当时受了重伤,没有跑出去。这些人拼了命的为沈修筠,结果却死在了自己手上,还有师伯祖。
沈修筠靠近了她,搂着她的肩膀,在她脖子间狠狠的吸了口气,把她的思绪拉回了人间。她此刻她也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沈修筠还是他的弟弟,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妈妈,这是我们的小弟,你能看到吗?”沈修净呢喃的说着。
“如果你能看到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哼。”沈修筠孩子气的别过头去。
周景言又拍了拍他,他又别扭的把头转过来。
沈修净将准备好的百合和梅花放在墓碑前,几个人依次鞠躬。
沈修筠想了想,也上前两步,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从兜里掏出了三颗巧克力,想了想,又放回去一颗,将剩下的两颗放在了梅花的旁边。
“请你吃的,吃完要记得刷牙,不然牙要坏掉的。”
周景言想起沈修筠最近每天至少要刷7次牙,笑意浮上了脸,这个弟弟酷爱吃糖,无时无刻,嘴里不在吃着沈修筠最深恶痛绝的甜食。也许要不了一个月,沈修筠就会变成一个大胖子的。
沈修筠的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那捧梅花的花瓣随着风,一些落在了那两颗巧克力上,一些落在了沈修筠的手上。
沈修筠愣了愣,然后笑了,也许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等着她命运最惨烈的儿子,回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