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贤馆,择士馆,
几乎同时收到了消息,那星海献宝士和他的同党已被抓获,并关入了大牢,等候发落。
炎汉天子府那边,炎汉天子的状况仍没好转,六神无主,即便是他最心爱的十夫人,数次尝试仍不能把镜子取走。
来瞧过的医师都说,这不是一般的症状,炎汉天子脉相平和,也许休息几日就无大碍。甚至隐晦地建议,去寻一个善做法事的道门养气士,也许更有助于解决麻烦。
“这些庸医,一个个都改杀!”刘锐急得团团转,当即下令,“不能再等了,马上去大牢,我要亲自见那个凶犯。”
当晚,刘轩在家宅中宴请求贤馆,众门客议论纷纷。
“炎汉天子迟迟不醒,此事若能推到刘锐头上,定能让二公子大为满意。”
“这件事的推行,还仰仗着诸位。”
宾主痛饮达旦,相处甚欢。
深夜,乔装打扮后的刘锐,买通狱卒,悄悄来到牢房里。问明了那星海献宝士的方位,经过一处,忽然停下来:“这张老脸,倒真是古怪?”
不由得驻足一看。
“呀,这不是前次一个人来投馆的那老牛马,没离开白鹿城,怎么被投到这儿来?”
可惜只身一人,否则刘锐定要嘲笑一番。忽抬眼瞧见老头对面床有个美妇,睡颜生得甚为娇美,韵味多佳,不由得起了一二分绮念。
“咳咳咳,这英雄救美的时辰似乎是到了……”
“啊,是三公子您!”牛马翻来覆去,听见动静扑腾起来,“您这一来,咱们有救了。这妖镜非我们所献之物,三公子明察啊。”
刘锐听也没他,光看着小杨的臀部:“得亏不是你女儿,否则怎能长成这般花容月貌。”
小杨跳下床,上前行了个礼:“老牛马,过去总说,三公子风流气概,远在二公子之上,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他真是这么说的?”刘锐淡淡一笑,“你们犯了什么事,本公子多少认识些人,确实可以帮你解释一番。”
“多谢三公子仗义出手!”
不待牛马说完原委,刘锐脸色顿时僵硬,骂道:“你这个老农民,你说你干点什么不好,和星海养气士做这等没忠义的下作勾当。本公子是管不了你了!”
刘锐扭头就走,牛马忙追到栏杆前,绝望时那脚步声又退了回来。
老农民欢喜对小杨说道:“你看吧,我就知道三公子最是仁德,不会撇下我这个大人才不管。”
只听那个尖锐嗓音:“老农民,你就窝在这儿等死吧!”
天很快亮了,
牢房中,凤麒蛟闭目端坐,调养周天,仿佛入了王宫大殿,表情一片享受。
他似乎只用打坐,不必睡觉。
对门小杨托腮看了半日,见他抬眼,问道:“喂,昨儿三公子来,怎么没看见你?你躲哪个角落去了。”
“昨晚,刘锐来过?”
“大胆,白鹿血脉,三公子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半死不活的牛马猛地坐直。
凤麒蛟并不搭理他:“这破地方都是虫子,呆不住,倒是适合你们歇一歇,逼得我不得不出去潇洒了一夜。这白鹿城许多地方,确实很久都没走动了。物是人非,惹人怀念呐。”
凤麒蛟悠悠靠在墙壁上,掰着指头数着,嘴里七七八八,皆是些风流名儿,花月地儿。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身上还散发出许多酒的残味。
连小杨都听红了脸,想了想:“你是说你昨儿去逛窑子了?”
老牛马差点喷出一口水,咳嗽了下:“这种好事,居然不带上我。”
“别这么直接,我是去体察白鹿城民情。所见所闻,无不痛彻心扉。”
老牛马毫不客气戳破:“太阳都晒屁股了,你他娘的春秋大梦还没做醒。”
小杨听得好笑,凤麒蛟却没解释,依旧躺着,醉倒了似的痴痴念着,下红尘,岂能不入乡随俗。
小杨低声道:“老牛马,他好像真得喝了很多酒。你看看他。”
“别信他,装的。”牛马说着,长长叹一口气,“小杨啊,咱们还是管管自己吧。命途多舛,时运不济,先生让我们来干差事,事情没干,倒是先被关了起来。你说的没错,这一回白鹿城咱们算是投错了,这炎汉天下也用不着我老牛马匡济啊。”
“老牛马,要不咱们回七圣山吧!”
“可别胡说,这江湖这么大,咱们去哪儿都不能回去。”
小杨内疚地道:“要不是因为我手脚笨,打翻了那炉子里的灰,老牛马你也不用下山,咱们也能继续侍奉先生了。”
“傻孩子,哪有那么多如果。”牛马宽慰地一笑,“你老牛马没什么本事,就是看得开。那间破道观送出去也好,省得每日招打。”
凤麒蛟闻声一动:“你们也是从七圣山来的?那先生是谁,说!”
“还没到时候,可不能告诉你。”
牛马见劝解不成,索性转过去,朝对面喊道:“都怪你这恶贼,把我们俩害惨了!我,我老牛马跟你没完!”
小杨跟着道:“我也跟你没完!”
“小丫头,你可听说过‘祸福相依’这四个字?”
对面的一唱一和,凤麒蛟不以为意,反倒伸出一个指头,变成两根。
“什么意思,两日见分晓?”
“我是说两年,你们就在这里呆着吧。到时候出去,你们必要磕头谢我。”
“是磕你的头?”小杨讥诮说道,“最多今晚,那些人要捉你去砍头了!大叔啊,你清醒一点呀。”
“这白鹿城的气运已散,这城中的化凡阵法摇摇欲坠,等我拆了那白鹿王坛,连三锻养气士都困不住,更何况是我?”
“又吹牛。”
凤麒蛟中箭一般的反应,滑下思考而眠。
牛马嘀咕道:“小杨,你别这样喊,都把他喊年轻了。”
“那凤……大爷,对不住。”
小杨刚说完,对面一通撞墙动作。
……
炎汉天子府内。
刘轩和刘锐,为如何处置凤麒蛟三人,争得不可开交。一个说要严刑逼供,找出背后黑手,一个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三弟,你这般火急着就要杀人灭口,难道你和那奸贼真有勾结?”刘轩一哂。
刘锐声音平静:“二哥,我这是怕放过元凶,让整个天下都看咱们笑话。”
“眼下能进这个堂内议事,无一不是白鹿的重臣,炎汉天子的心腹。你们说说吧,如何处置这个刺客。”
“天子有白鹿气运加持,任何刺客都近不得他身,大概也知道这,所以他采用镜子偷袭。”
在此诸公,其中以六人为最,衣袍的颜色也是最尊贵的暗紫,他们分别掌握了白鹿城的人事任免,赋税俸饷,武库军械,城备守卫,刑罚监狱,建造水利。
从几十年前那场围城战里活下来,见识过种种手段,都不是什么新鲜事。臣子们立场也都微妙得很,知晓炎汉天子不喜,对公子间的纷争都极少表态。
但眼下,不得不出声,六个臣子纷纷抬手:“两公子都言之有理,但此人实属罪大恶极,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无法给白鹿百姓一个交代。”
看着二公子,三公子剑拔弩张,几乎又要促成一场馆前比武。半天仍是没讨论出一个靠谱的处置法子。
便在这时,一个老仆快步进步,喜道:“两位公子,炎汉天子醒了!”
“路公公,父亲醒了?”
“什么时候的事,太好了!”
刘轩和刘锐同时转过来,各有神情,得到确认后,先向身后施了个礼。
众人道:“公子且去,我等在后。”
“失礼了。”
众人皆知,自从四公子刘善死后,路恩便退了首席的位置,不怎么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今日鬓角添了几缕霜发,虽得炎汉天子信任未衰,确是苍老了许多。白鹿解围后一时见了这么多重臣,当下悻悻点头。
六个臣子并未多看他一眼,径直出门,往炎汉天子寝居而去,
路旁听见有婢女议论着,又是虚惊一场,白起这么早了。
刘轩从小路走,比刘锐快了一步,不等通传,冲进屋内:“父亲,父亲!”
转头四顾,看见床上没人,不由连声喝问侍卫。
一个虎背绕出屏风,背脊直挺将外袍披上,无半点蹒跚。刘轩被这一幕惊着,短短两夜,这具躯体竟就年轻得认不出。
炎汉天子瞥了他一眼,在榻坐下:“大清早的,吵嚷什么,你是盼着我死么?”
刘锐奔进来,见天子举手投足,没半点昏迷不醒的疲态。
“儿子不敢。”刘轩匍匐在地,“炎汉天子吉人天相,有长河在后,再大的大难,也能逢凶化吉,是臣儿多心了。”
“呵。”炎汉天子笑了声,“躲在门后发抖之人,你又来做什么?”
刘锐慌乱地爬进来,说道:“我……我和二哥一样,都来看望父亲。”
“哈哈哈——”对于两个儿子的殷勤关切,炎汉天子完全没有感动,侍女端来的汤药猛然打翻,“那面镜子呢?”
“镜子?”
“镜子,不是一直在父亲手里抓着?”
刘轩二人面色一样僵直,兄弟间的眼神交流,发现都不是对方做的手脚,对于镜子不翼而飞都非常意外。
炎汉天子扫了他们一眼,忿怒说道:“混账,若非你们自作聪明,夺走宝镜,我岂会这么早就醒来?”
“宝镜,那可是妖器啊,父亲。”
“胡说,那宝镜中有玲珑仙子,那是守护灵气长河的神官。是朕此番通商功成,感动了天意,所以派使者送来神镜,助我炎汉荡平天魔。那神使,如今在何处?”
地上两人连忙解释,他们从没动过镜子的心思。心底也明白过来,炎汉天子昏迷不醒,果然和那镜子有关。
炎汉天子道:“不是你们,那能是什么人?路恩,立刻去查。”
在外守候的路恩领命,一番询问,很快将早前侍奉的那三名侍女传来。
侍女噗通跪下,很快就招了:“炎汉天子息怒,早上……十夫人来过。”
“她来凑什么热闹?”
“她怕这镜子伤到炎汉天子,特……特带了两个力士,将它取走了。”
“果然是这贱婢,要置朕于死地。”炎汉天子勃然大怒,几乎就要跳下床来。
“这醋坛子,连一把镜子都要争宠。”
一阵咳嗽到咆哮,惊得众人慌乱,前不得,进不去。
刘轩忙道:“父亲身子未好,还是躺着为妙。十夫人兴许只是喜欢镜子好看,并不知晓轻重,儿子立刻命人,不,亲自去取来。”
炎汉天子道:“老三,你也一并去,那镜子要是缺了一个角,你两个把那泼妇斩了来补。”
“是。”
两人匆匆出门,路上遇见五妹和八弟在花园里荡秋千,路五妹远远招手:“哥哥们,你们往哪儿去?”
两人都只打了个招呼便过去。
到了一看,果然是十夫人做了手脚,她见炎汉天子抱着把破镜子茶不思饭不想,连她一个指头碰都不碰。
只当老色鬼又中了哪个狐媚子的诡计,一定要把镜子毁掉,短短一个时辰就变换了七八种法子,拿锤子敲,往地上砸,朝天上扔……最后急得牙都上了。
万幸那镜子很是坚固,坚固得匪夷所思。用勾子从炉子里掏出来时,若是再添上点香味,活脱脱一个热热乎乎的烤红薯。
“夫人,算你没想着把镜子丢进河底。”
刘轩让刘锐留下挡住十夫人,自己先送过去。
“三公子,天子心里何曾有过我,呜呜呜……我连一把镜子都不如。”十夫人完全听不进刘锐的话,自进屋闭门哭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乱砸声。
十公子在外头骑竹马,听见声响,进来问道:“三哥,父亲房里都有那么好看的镜子,就这小小一把也不舍得……他今天为什么这么小气,是他变心了吗?”小男孩被娘亲的哭声吓到,小圆脸也有些发白。
刘锐擦了把汗,心道:“还好这镜子没事,真惹怒了老东西,你这小的都不知怎么死。”低头和声,拍着小弟的头:“你不懂,这镜子是父亲一个老朋友送来的,是我们白鹿城的至宝,意义非凡。”
十公子倔强:“我娘都气哭了,难道这老朋友比我娘还重要吗?我要去向父亲说情。”
“你问你娘去。”
刘锐微微一笑,并没阻拦,自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