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立着一块“七圣”的石碑,告诉所有过路人,这里是谁的领地。
“观主,您今天这么早回来了,字抄完啦?”
“上回去,我捡到一个骷髅头,吓死我了。”
村舍门口,孩童们迎了出来。
白须老头略一颔首,便进屋去了,留下背着口袋的小少年抱怨道:“别提啦,我们遇到一个怪人了。”
“怪人?”
听完原委,孩童们一百个不信:“这怎么可能,有人的学问和观主一样!”
“白须老头,何许人,那可是曾经游历炎汉的大学士,他的学问冠绝天下,竟然还有人比他还高。”
“是真的。那人看了观主的手稿一眼,就知晓了那篇爬行文的意思。”小少年咬咬牙,没有把观主认输的事情说出来。
孩童们都被吓住了,这一下午都没兴趣去踢球儿,只想着能见墨启一面。他们看来,墨启的胡须一定比雪还白,他的脸皮一定比树皮还老。
第二天,有一行人来拜访白须老头。
他们避开叽叽喳喳的孩童们,到村后的小草庐中相见。
白须老头向商杜陵问候,早看出她必是不凡,这时还是惊道:“原来你们是商北达学的学生,不奇怪了,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他大声地开怀笑起来,商北达学的人,懂大夏学宫留下来的东西,那不是很正常吗?
“输得不冤,不冤!”
白须老头一改昨日的落寞,热情地交谈起来。得知墨启不愿为唐西达学所用,又因为误会被燕归重学追杀。
白须老头没有惧怕,反拍板赞道:“非常之人非常谋,惊人者当有惊人事,墨先生,你能渡过此劫,日后必有大的福报。”
“观主,不担心我是那杀人如麻的魔头吗?”
“唐西达学,杀的人未尝不多啊。”
墨启笑道:“我这支大周宝笔,素来敬佩大学者,观主你为了破解爬行文之谜,在北地漫游一生,这份精神令人实在动容。”
白须老头以爬行文为重,今日遇见墨启这个知音人,两人言谈甚欢,话匣子一打开,更是滔滔不绝。
白须老头又说起他这些年的经历,还有些考证来的大夏学宫的旧事,一一应变。
商杜陵想起墨启的猜想,若真是如此,这白须老头该是得疯了多久?还有这小少年,跟随这观主多年,却一点儿个子没长。
徒儿侍立一旁,啧啧称奇:“听观主讲学,今日也是所获极多。”
墨启得知白须老头身边,还有其他爬行文抄,当即说道:“不知观主能否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
“可,徒弟,还不快去。”
那是厚厚的一大本,许多发黄,都是满满的心血。
白须老头递给墨启时,眼睛里晃了两下,有些湿润。
墨启仔细读了一遍,说道:“观主,这里头的内容都是某年某日,某某养气士灭了某某养气士,与我们昨日所见大同小异。”
心底也是骇然,那个长气鼎盛之世,杀伐灭亡比现在还要频繁。
“这养气士的崛起和陨落的速度,未免太快了点。”
“养气一生,千年一弹指。”
白须老头赞许,又拿出一本来:“墨先生,再瞧瞧这几篇,是我在北境冰岛一处荒谷中找到的。看看有无什么不同。”
初读并没什么区别,直到翻到最后一页,墨启的脸色才有了些许变化。
“墨先生,可是读出什么了?”白须老头满脸殷切。
“这……上头的文字,与之前全都不同。”墨启努力了数次,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收回了大周宝笔,“恕我才疏学浅,什么也看不出来。”
白须老头:“没想到才高如墨先生,也无法破解。是啊,毕竟也还是依仗人力呀。”
他满是遗憾地道:“这长气枯竭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这千百年来,我们对过去的了解,依然停留在表面,甚至连百年前的人都不如啊。”
“为何古代那些大神通养气士纷纷消失,为何那大夏学宫为何突然死亡,为何这些溢出的长气没有回归长河,到现在还都是一个未解谜团呢。”
商杜陵陷入了思索,这白须老头所问的,也是商北达学有识之士始终在探索的难题。
墨启想了想说道:“上古时期,和咱们现在这儿,除了天地长河之力,也许并不存在什么太大的差别,依旧是成王败寇,以强凌弱,不得太平。”
“天地之力?”白须老头此时听得头疼,叹了声,“墨先生,我实在是太想知道,这天地究竟是什么什么力在排列规则,太想知道了,可我此生大概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半生都在算计天地,她也不会再多给我寿辰了……”
墨启也是了然,这白须老头,若真是个学究,以他的身体状况,确实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能够支持着继续漫游,纯粹是那股心念。
墨启很想说,也许根本没有规则可言,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夜色越发黑沉,是七圣山的大雾降临,他们两人都看到有一道血红之光升起。
商杜陵道:“墨先生,看不见月色了。”
“那是邓陵老祖的气龙。”
一道强大的气息,足以穿梭这七圣山的气压,他闻到了墨启二人的气味,飞快朝着这里钻来。
墨启知晓危险,应了便起身与白须老头辞行,“观主,我们要往东海坐船,回商北去,这一别不知还有没相见的机会,还请珍重。”
“人事无常,也只有但愿长久。”小少年长长一揖。
白须老头看着墨启起身,忽然伸手握住他衣袖,低声说道:“到现在了,墨先生还要瞒我吗?”
墨启惊道:“你这是何意?”
“后有饿狼,前有凶虎,你们二人去不了东海!”
白须老头手指敲在小桌上,笃笃作响。
墨启沉思说道:“观主,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这次的大对头太厉害了,前前后后已经有五名三锻气士折在他手中。你若是也牵扯进来,只能白白送死。”
白须老头见墨启还不肯说,转过身去。
商杜陵听见了,进来俯身一拜:“说起生死,请观主救我墨先生性命!”
墨启把商杜陵叫起来,让她立刻随自己出去。
忽听身后白须老头正襟危坐,声音突然变了个味道。
“不错,此人乃是邓陵老祖,人称龙屠手,当年也是天纵奇才。”
“他的得意之作,乃是一口九百九十九八道气箓的法器,曾在燕归城法器大会上大败韩地重学,由此一战成名。”
“这口弩能以命箭杀人,箭下从无活口,易水祖师爷惊叹说,这一弩胜过一整尊开物兽。”
“后来此人入魔,易水祖师爷怜惜他的才华,废而不杀,于是他苟活至今,竟反倒给了他充裕的时间,他将那剩下的两道元箓完成,凑了一千道,号称非仙痕无踪者不杀,非四锻铸龙者不屠。放眼整个大炎六国之地,如今,也只有荆无棘与高易寒联手,或能与他一战。”
“可现在荆无棘孤身刺秦,在秦王殿被炎汉文圣所杀,高易寒与王武安一战后,坠入易水生死未卜。这邓陵老贼出渊以来,无人可制,也无怪你大周宝笔,身怀潜龙之气也要逃之夭夭。墨先生,我这一卦说的可对?”
“你,你就是七圣观主!这两日,你都在故意与我们玩耍?”商杜陵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