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越发强盛。
“走。”唐西达学四人到门前,“果然没猜错,这是天干地支,正面天干,背面地支,一共有六十个排列。田大,田二,你们先上去试试。”
很快,这两个人就退了回来,他们瞪大了眼睛:“你们聋了,还不快去开门啊。”
几步之外,庄小蝶弯着眼睛说:“别难为他们啦,刚才开地锁的时候,你们站在一块儿,着可被老校长先生看到了。”
唐西四人这才明白,现在他们手下只能算是一拨人,也就是一次选择,不由懊恼:“亏了!”
话音未落,那身穿白袍的盖平挑起长剑,长啸一声,已经破门而入。他选择的是癸亥,最后一扇门。
棺门中爆发出一道惊人的光亮,几个呼吸后就沉寂下去。谁也不知道这盖平遭遇了什么。
“这家伙倒是爽快。”墨启擦了擦额头。
这时刻来之不易,大多数的养气士还是犯了难,并未立刻下定主意,绕着这些棺门转了起来。仔细观察其门上的花纹,图腾,撞痕,磨损程度,甚至血迹的形状……
绝崖云巅,阵阵鸟叫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对,这门不对。”
“这门似乎可以……”
养气士们苦于没有线索,只能自己发明,创造,开始了一次次的玄学讨论。随着时间的过去,选择被一一确认。
古衣人小声问庄小蝶:“小蝶,照你刚才那样说,我们三个一直都没离开十步之外,也只有一次机会?”
庄小蝶说:“那可不一定。”
“啊,你刚才是故意骗唐西达学的人?”古衣人眼前一亮,“可他那两个同学确实开不了门呀?”
庄小蝶嘘了一声:“姐姐,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刚才扮了鬼。他们要开门的时候,我把门给按住了。”
“是你做了手脚?”古衣人脸上一红,“那你可真厉害。”
庄小蝶眼珠子狡黠打转。
古衣人想相信他,可方才他明明就站在旁边,根本没有移动过。一个小孩子,难道可以操控这地锁里的力量?
一开始养气士都算是沉着,但很快就有人在崖顶发现了那个日晷,上面的阴影在缓缓扩大。
这是什么鬼东西?不知道,恐惧随之加深。大家更愿意相信,留给他们抉择的时间正在进行倒计时。
“不能再等了,你们看,这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
“这里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
在这样的压力下,养气士们也不得不快刀斩乱麻。
“如果还不入门,怕是要被永远留在这里。”
“婆婆妈妈,是男人就痛快些。”
“你怎么不先选?”
几声呼啸,三个方向同时有人影消失,扑向同一扇棺门。
“癸丑之数,错不了。”
“滚开,这是我的门!”
“放肆!”
一番激动之后,最后一人趁势破门而入,瞬息消失。剩下两人一咬牙,敲定第二选择,甲子与丙子,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撞到一块儿。
有了这三人冲锋,剩下几人担心选择被抢,也不再犹豫。
庄小蝶冲那几个身影道别:“你们小心些路,老校长不喜欢莽撞的人。”
他的提醒被棺门阻挡。
古衣人冷静下来后,一直在观察这棺门的布置,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有可以找到的规律。一种使命感在默默帮助着她。
她一边念诵着《易水书》里的口诀,一边跳动着身位,飞快地在剩下的五十多扇棺门间穿梭。兜兜转转,在一扇半塌的镂空棺门前停下,脸上露出欣喜:“庚子轮回,这是易水老校长的诞辰,变数或许就在这儿。”
正要回去叫墨启过来,从右侧冲出几道身影,一掌向她击出,又藏有三枚气钉。
古衣人不得已撤身一退,抓住一枚揉碎。
听见声音说道:“古衣人姑娘,多谢了。”
待古衣人再追上来,唐西达学四人已经破门而入,消失在白光之中。
古衣人气得踢了一脚:“这骗子。”
选棺门的人里,墨启大概算是最淡定地那一个,闭着眼悠哉悠哉,随便选,六分之一也能选。
一个脚步声徐徐接近。
墨启“哦”了一声:“还剩下一个呀,还以为都选完了呢。”
“这位老先生,您选好了吗?”声音的主人带着戏谑,“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我不急,你急吗?”
墨启懒懒地转过脖子,看见是个神采飞扬的读书人,腰畔金鱼衔着美玉,衣袖间自有书卷气。现在场中已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在下白鹿城颜乐。”读书人手里空空,那手势仍抓着一册典籍。
“天下墨启。”
两人眼神在半空锋利一刺。
“你也是唐西达学的人?”古衣人走过来,声音里充满敌意。
墨启憨憨说道:“是嘛,不要伤了和气,外面的事外面了。”
“要算是也是。人人如先生这般明理,那是最好不过。”颜乐目光越过古衣人,落在庄小蝶身上,“小鬼头,好玩吗?”
“我不认识你,不和你玩。”
“你知道哪扇门才是正确的,对不对?”
“他就是个小孩儿,怎么会知道?”古衣人好笑。
“同道,你这话可不对。”
“哪儿错?”
“方才那八行人看似莽撞,其实都是心思缜密的养气士,他们的判断都是建立在相当的根据上。”颜乐竖起一根指头,“比如说那位纵横道的白袍人,他之所以那么果断,就是因为小鬼头你在进入这云巅地前,偷偷对他说了一句话。他选择相信了你。”
颜乐再次强调了一遍:“姑娘,你肯定也看得出来,那白袍人的修为在这里是最高的。”
“引气大成,他已将气息全部收敛,二折三锻。”
“一位气龙如此的强者,怎么会信这个小鬼头呢?”
古衣人虽然还护在庄小蝶身前,但眼睛里有了晃动,更令她在意的,墨启为何一点儿反应都没。
“大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不认识那背剑的大叔。”庄小蝶只哈哈了两下,第三下渐渐裂开,“连你们也不相信我了吗,怎么会……”
“小蝶,你别害怕。”
“也就是说,之前那八组人的选择,都是错的。”颜乐目光在剩下的棺门上扫去,“小鬼,甚至你可以在暗中调动棺门的顺序,就算他们侥幸挑中,你也可以及时地移动。而你明明知道答案,却故意不选,就是要把所有人都带进坑里去才罢休。小鬼头,你可够调皮的呀!”
庄小蝶急了:“坏人,你平白诬陷小孩。”
古衣人心底一讶,这白鹿人的观察不可谓不仔细,他需要多少双眼睛才把这些人的行动都看在眼底?
“两位放心。”颜乐一笑转口,“我来此,并不是为子老校长的宝物,也不是奉了炎汉朝廷的君命。”
“那你想要什么?”
“实不相瞒,当年随至圣师来此,我老师在这里留下了一件旧物。”
“你老师,哦,你是炎汉文圣的学生。”古衣人叫道,“怪不得方才那四人对你是毕恭毕敬。”
“不敢。这是一份因果,今日特意派我前来取走,了结前缘。”颜乐摇摇头,左袖里收起一物,“可我方才仔细感应,这六十扇门背后都没有。”
“那就很简单了。”墨启呼出一口气。
“是的,有人早我一步,将这一件旧物给取走了。”颜乐眼睛微微眯起,再次锁定庄小蝶,“你在这里待的时间最长,一定知道。”
“你你……你血口喷人,我也是刚进来不久,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庄小蝶在墨启和古衣人身后躲得更深,指着颜乐道,“哥哥姐姐,这人是个大坏蛋,他欺软怕硬,就爱欺负我这样的小孩。”
“小孩?我看你根本不是人,假龙,还不现出原形。”
“住手,他不是你要找的那件旧物。”墨启拍身而起,隆隆威严倾泻而出。虽没明说,但就是要保住庄小蝶。
“老先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小鬼是要害死所有人,这六十门后乃尽是死路!”颜乐眼暴精光,声势剧变,手中一喝,同样喝住了那蠢蠢欲动的地佛。
在墨启的催动下,这恶兽的瞳孔在红蓝之间不断变幻,刃刀不断地伸缩突收。
一击不成,两边皆退。
“老先生的唐西天宪,不知是哪儿学会的?”颜乐问道。
“这种口水话,我一晚上就能编出厚厚一本。”
“胡言妄语。”颜乐有些被激怒了,“看来不到河心,老先生是不肯脱靴了,那就恕晚辈得罪了!今日不为了我颜乐一人得失,而是为了所有的养气同辈。”
古衣人看出厉害,忙道:“小心,这是炎汉文圣的无邪境界,凛然大义,这小子学了个皮毛也不能小觑!”
颜乐早看到墨启怀里的竹简,这是他必取之物,只是没有逼近的时机。
此时在他的喝令下,雀型地佛齿轮疯狂转动,飘出阵阵白烟,瞳孔骤然间失去颜色。同时遭受两边的驱使,让它内部的温度达到了顶点,关节处甚至开始燃烧。
“你使得什么邪法,这玩意还能关机?”墨启差点骂出声,这一下不管他怎么甩动竹简,就算是撕开也叫不醒。
这雀型地佛与他的连接,已被颜乐斩断。
颜乐一笑,被旁边的古衣人逼退三步:“想用饱读教化的地佛对付唐西弟子,老先生你还真是童心未泯啊。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看来今日我得犯戒了。如果老先生,你肯乖乖交出圣论,再把你学天宪的真相说出来,天下读书人本就是一家,我可以做主放你一条生路。”
墨启咳嗽着:“你此话当真,真能放了我?”
古衣人回头:“你不会真信了吧,唐西儒僧皆是道貌岸然,嘴里没一句实话。”
“那是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容我考虑考虑。”
庄小蝶看墨启靠不住,朝着古衣人跑去:“姐姐,救我。”
“小蝶别怕。”古衣人一手抱住他,问道:“可你得告诉我,真正的棺门是哪一扇。”
庄小蝶犹豫一二:“好吧,那你不许告诉别人哦。”就要凑耳。
颜乐这时大叫道:“别信他的话,忘了那纵横家的白袍人吗?我早就说过,这里六十扇,不管那扇门后都是空的!”
“你说的,就字字是真,这是文圣所受?”
古衣人墨启得到肯定答复后,皆是神情一变。
颜乐大声:“因为当年我唐西圣人都已经踏遍,所有地佛都被拆分成无数械本,带到十大禁地中封印,永世不得超生。你说这里怎么可能还有械本,有的只是陷阱!指不定是什么边荒妖物窃据了此处,然后放出消息,找来像这小鬼一样的假龙,专门诱惑低阶位的养气士上钩。更或者,这小鬼乃是天魔所变。”
“天魔,我不是,我不是天魔。”庄小蝶急得堵嘴,“你是天魔,你全家都是天魔。”
“年轻人,你这话说得太恶毒。”墨启有大周宝笔在,有一定把握,悠悠说道,“白鹿颜乐,天下最大的妖物,你知道是什么吗?它就住在我们的心里,一直都在,那就是成见。你今日的成见,就是天魔。”
“老先生,你是听这假龙,瞧见了漏网之鱼?”颜乐听了,大笑起来,“除非是李周梦复生,否则别说鱼儿,这门后连一株水草都没有。贸然闯入的养气士,都会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这是真的?这里真的没有机关种?”古衣人只问庄小蝶。
庄小蝶慌了神,连声说道:“有,当然有,不然我们也不会白等上这么久了,这小坏蛋根本什么都不知,不知道。”
“啊,小心!”
没了雀型地佛,颜乐的浩然真气一如匹练,斩开古衣人的元气护盾,她一个不留神,就丢掉了身位。
“得罪。”颜乐抢走了庄小蝶,立刻蹿上石柱顶端,但墨启早就预防,一击将他尽数封死。
不料这时雀型地佛突然爆炸,墨启一时不深,还是慢了半步。曾经人杰的气龙,在此尽是怒火喷溅。墨启看了一个虚影,是一位古代的养气人物。
颜乐身影几下消失,声音随着水波送回来:“放心,我不会要他性命,这小子虽然不是人灵,但上苍有仁德,读书人岂能弃之!”
“你,跑得掉吗?”
颜乐自以为得手,可才几个呼吸,墨启又是如影随形。
“该死!”他慌不择路,踢开一扇斜立的剑形棺门,潇洒而入。
“进去了,给我回来!”古衣人冲身后道,“墨先生!”
墨启看去,那山巅的日晷不等人,此刻已经到了最后的边缘。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他感受到脚下的颤抖越发厉害,轰隆一声一个巨大的口子从视线尽头横折而去。
“唉哟。”古衣人一个不稳,差点掉进地缝去,墨启及时拉了他一把。
“他们去的是几号门?”
“颜乐选错了。”
“你不相信小蝶?”
“我相信我自己。”
墨启是最后一个站起来,最后一个确定,但敲门时的笃定远在之前九组任何人之上。
那是在他脑中闪烁了许久的数字。
之前,那三头雀型地佛也一样,都是一个独立的数字。地佛,数字,械本放在一起……
如果墨启没有猜错,那这数字,就是对应这神秘地佛的械本序号。
只有相邻的械本可以完美组合,但是由于地佛被拆分的太厉害,根本没有人可以分辨出这械本的序列,而现在依靠大周宝笔,墨启可以做到。他无意之中成了这“机关术”一道的专家大师。
这一扇门平平无奇,那是49,壬子。墨启没记错,之前许多养气士就选中了它,但是最后还是决意放弃。
墨启破门而入。
他其实也是在赌。只有一丝把握。
下一刻,云颠绝崖随之崩塌,一切都化为烟云消散。门后的白光吞噬,将他们带入一个全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