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启的指头在发痛。
前往潜龙洲的路程，一如预想中波澜四起。
墨启默契地和墨眉保持着一百米的距离，碰上路人就装着不认识。至于雀型地佛实在回头率太高，墨启研究了几下，就和它展开了亲切的交流：“小丑八怪啊，有人来你就把你的尾巴躲起来，懂吗？”
“咔咔咔突突突……”长尾雀型地佛似懂非懂，但第二次之后，一旦有生人靠近三十步，它就会瞬间消失。
“乖。”墨启较为满意，然后收起了唐西达学牌紧箍咒。
这天傍晚，两人在路上遇到了一伙游散的秦兵。
他们正对几个大炎百姓痛下杀手，瞧见二人也围了上来，色迷迷地打量着墨眉。恰此事，有一身影赶到，养气之威扫退秦兵锋锐。墨启看这身衣服眼熟，分明就是当日酒肆所遇的古衣人。
古衣人仔细检查地上几具尸体，说道：“无一例外，伪装了外貌，扮老了不止十岁。”
墨眉走上去，发现有一人还有口活气，一问才知，原来这些百姓都是易水分校的校工，所属邓陵子教授这一支，这次在转移中被秦军发现。
古衣人瞧见墨启，散去苍黄诀，笑道：“当日一别，不想这么快就见面了。这位，难道，就是那校长的女儿。墨先生，这次你可快了我许多。”露出惊讶的神情。
墨启道：“难道你和我一样，也受到了易水的指引，今日都要到这儿凑个热闹。”
墨眉为伤者送气，缓声问道：“你们的染主呢？”
楚地易水分校，只有一个校长，三大院系，取易水校训“所染”之意，称为染主，都是院系的院长担任。院长身亡，则有副院长顶上。
墨启还是头一次听到，不由新鲜：“如今易水有难，楚太子遇险，染主怕也是深陷绝境。”
伤者道：“前次邓陵教授带领我们与秦兵作战，碰上了唐西儒僧，兵败后大家都被冲散了。”
墨眉见她又昏迷，不死心，继续给这校工灌气。经过几个周天，这才睁开半只眼睛，她已经分不清来人，只道：“快……快去救……子！”
墨眉半天才听懂，这易水弟子说的不是校长，而是太子。
“大炎太子真在潜龙洲，糟了。”墨眉还要再问，但这校工伤口破裂，已然气绝。神情暗去，替她阖上眼睛。行学生离世之礼。
“是太子答应了楚王，愿意献出性命，以退秦兵。”古衣人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还有担当，你不要去阻拦他。”
“所以他才是我们楚地的太子。”
“你就这样想看到他在你面前自刎？”古衣人问。
“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们楚国，我们易水就完了。”
“你们这些易水学子，可真倔啊。”
古衣人这时看到隐藏在暗处的雀型地佛，大为震惊，索性墨启发觉得早，解释清楚两边才没打起来。
古衣人听完前因后果，说道：“看来那个朝廷监军定是花了不少手段，这找到了火林雀神的三个械本，把它们修补成了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墨先生，现在还是一个你可以教化得来，若是那本人在场，驱动气种让这三个家伙合为一体，那就强多了。”
墨眉道：“没错，老头儿，估计你一废话它直接就把你剁成花。”
“厉害，又能有多厉害，三折三锻？化龙，你现在似乎还差点火候，到时候我可以助你。”
“械本合体后，实战有多强这我不能肯定，但听我老师说，这地佛本体强悍，天生就比养气士的气龙强。”古衣人道，“这三个大匠械本合为一个，虽然达不到那火林雀神的十一，但比起二折玉骨，锻气为城的养气士，那是绰绰有余。”
“你老师，是哪一位？”墨眉看古衣人笑笑，也没在意。
墨启道：“单单一个最末等的大匠地佛残体，三合一就有这样的质变，竟然就比得上二折二锻的养气士。那在其上的，那种顶级地佛，天工开物，功德神兽，岂不是能够追得上大神通养气士，甚至达学领袖？”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墨启微微挑眉，他还是低估了这玩意的战力。无怪当年老校长能威震天下呢，他忽然想到，究竟是这地佛厉害，还是那些觉醒了的高级天魔强大？
闭上眼，那地狱画面，已经在神海中熊熊燃烧。
墨眉语气里带着骄傲：“那是自然，老校长是何等的人物，传说中他当年早孔孟来一步，就已经迈入了四折境界，只是心系易水学子才迟迟没有再折。他打造出这些地佛中的得意之作，一开始的实力就已经超越这许多重学的校长。那时候，说起易水分校，名声比唐西本部都要壮大。当时楚王就劝老校长脱离唐西，还是被拒绝了。”
说起那段岁月，是易水最辉煌的时光，虽然墨眉没有亲历过但眼睛里也在闪光。
墨启有了判断，这么说来，如果那大夏学宫中的“指引”真是高品级地佛，大概也会是械本的形态。若是能收集到其他，合三得一，他也算是不虚此行。更重要的是，这地佛对于他今后的养气之路，或许乃是北斗之路。
古衣人说起他这段时间的见闻，都是感慨不已，特别是天魔入侵在前，秦兵越境在后，这如今的楚都便是养气士都不能保全，更何况身无长气的普通人。
“潜龙洲，快走。”
接下去三人一队，更是加紧赶路，墨眉几日连续用气，终于还是不支，在一个小树上踏空摔了下去。
墨眉摔得满身狼狈，一只手掌伸出来将她扶起。
墨启轻轻说了声：“上来吧，你也说了，这是你易水绝技。”
墨眉心里一冷一暖，说不出的滋味，这次没再拒绝墨启这个“唐西生”。
“就当骑狗狗吧！”墨眉这样安慰说道。
“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老头儿，你年纪大听错啦。”
雀型地佛掏了掏耳屎，愤愤不平。
坐在雀型地佛上，便是这楚地的崎岖山道亦是平地可走，若非有重任在肩头，这一趟旅程的风光倒是绝佳。
天空黑沉，墨启让雀型地佛打开火瞳，他们人半睡着，周天自然，任由地佛继续赶路。墨启听得一阵轻微喘息，这样颠簸他是真睡不着，没想到墨眉竟可以。
“奇才。”他感叹。
第二天午后，一片蒙蒙水雾挡在前处，这便是大楚的大江大流，狂潮东流了。潜龙龙气泛天而起，白日成就无边云气，便是横卧山岗。晚间乃是星辰璀璨，是人杰千里，有一把闪闪的斗刀刺过。
“墨先生，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古衣人踏空而起，长气直穿兵群。
此刻秦国大军烟雾弥漫，在河岸边摆开兵阵，放眼看去真不知千万几何。置身其中，却是只觉茫茫的蝼蚁匍匐。江岸对面身影模糊，有一个人影出现在其中，而身后也紧跟着一人。墨启眼尖，认出来就是那天在小酒肆外的男人。
“那是六指。”墨启道。
古衣人被这壮阔场景折服，忍不住叫声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今日，潜龙出世，秦军勇冠当世，也未必能从这两人手中讨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