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云海缺口,吹出一股星屑似的风,十几个来自羊八村的气苗们只觉得发冷。
“这样做可是在钻空子啊,万一那些摆渡使大人发现了,我们就完了。”
“他们会不会直接剥夺我们的资格?不,杀了我们,商北达学最不缺的就是气苗。”
“不行不行,这样也太冒险了,我不同意。”
“对,何必存心惹怒他们,我们的命可就这一条。”
就在众气苗犹豫,一个雪衣少年站出来:“这样做当然有风险,可局面本来就必死,这骰子你们不投我投。”
莫七红着脸道:“莫雪,你说得到轻巧,出来的时候我可是答应了我爸妈,要风风光光回家给他们养老。你是个孤儿,死了就死了,我可不一样。”
“是啊,是啊,我可不能死。”
“各位,浮板已经漂过来了,你们是要接住,还是就单靠你们的双手去划?”雪衣少年眼睛瞪着,圆成了声浪的形状,“各位,到做抉择的时候了。是羊八人,我们就一起冲上去,撕碎商北达学这帮狗娘养的人渣弟子,这气苗选拔的规矩,不合理,更不合情!今天,我莫雪就以此心起誓,进了擂台,只要是羊八人,我绝不主动动手,哪只手动就砍哪只,羊八人要是想杀我,我也悉听尊便!”
气苗们看他言辞俱厉,却又慷慨激昂,心里服了大半,脸上还在为难。
莫七问道:“莫雪,如果有人是假意加入,碰上厉害的不打,碰上弱的就下杀手,这又该怎么算?擂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咱们谁也不知道啊,我看你这个法子谁信谁傻子。”
“这更简单了,事实胜于雄辩。但凡是羊八人,假意宣誓事后不遵,那就是背信,擂台上遇上了同会伙伴,最后只活着出来一个,那就是弃义。违背入会的誓言,那背信弃义者,是欺天地师,羊八众人共击之。”
“你说这么多,那你也是没办法避免这种行为,你不会是有别的心思吧!”
一个叫莫晗的少女,见有人攻击莫雪,忍不住站了出来:“连这样的承诺都不能践行的人,还以为日后可以得到商北达学一脉的信任吗?你们要想清楚,这样是每个家族的大忌!”
“羊八人的规矩很简单,就是一个信字。守信者,活!”
“哈哈哈,说得好,养气就是和天地做买卖,有还才有借,你,我商闻很喜欢。你要多少?”
此人声音传出,气苗中许多人惊得抖落肩膀,莫雪不必转身,因目光如刺。
气种生,气息存,一寸长一寸……
哪怕时隔百年,回想起当时在气苗选拔考核时的场景,今日的商北达学一脉内门弟子,各峰养气之士中的佼佼者莫雪,也会恍然惊散,令怀中半尺激昂化为一指雪冰。
莫雪从今日养气功课中回神,慢慢来到镜子前。
其中的面孔虽然还见青春温润,但眼睛里颗粒沙布,不复少年雪气,哪里还有曾经怒斥商北达学摆渡使的正色。
“那个羊八人。”
嘴角沾了抹茶渍。
踏入内门多年,虽然不是商族人,但莫雪也已有了摆渡使的资格,可以招收气苗助己修炼。但他恐怕是商北达学内门中最奇怪的一个,有人说他是多年苦修得来的孤僻性子,有人说他是忘不了当年的卑贱出身。
偌大一处宿舍只有一对哑仆日常打扫,连着几年没有脉主的亲传,连只渡鸽都不会到访。
但今日晚间,莫雪从天子忘气台下走过,正要以气龙开眼,观千里山河,送云舟推月,却有一不速之客早他一步到了,正落在左数的第七株竹子的第七节处。
“踏雪高歌,应是故人来,莫七。”莫雪闭目思索,以气探查,这气混账无赖,一派乡风土语,却是意外的熟悉亲切。
莫雪笑笑,转过身去却没看见人影,只有呼吸声从对面草头斜照而去。
“古怪,当真是古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见其物不见其主。”莫雪也不着急,慢悠悠踏过去,迟迟没瞧见也就顺着回宿舍去了。
他走后,墨启才慢慢从竹后闪出。这莫雪的观察能力,长气修为还在墨启的预计之上,至少也有二锻二折境界。
此时他还没有足够的把握,来了,反倒不敢贸然现身。这几日整个商北达学都陷入了紧张高压下,这处山头平日无人,倒是安稳许多。
墨启念叨了声:“如莫七所说,他当年和这莫雪是同时入门,如今不过八、九十年,这两人的境遇可真是天差地别。究其根本,只因莫雪被商闻,如今的副脉主收为弟子,于是一步登天。这气苗呐,成为这商北达学内门弟子,是难如登天,能有莫雪这成就,是万中无一。”
“此处气流深厚不比商杜陵的实验楼差,正好供我修炼养伤。”墨启心中犯难,这莫七说莫雪念在他的面子上,必会帮他逃出商北达学。不过是夸口而已。
但如今,单凭他一人想要脱身,如何做到?
不知道白元怎么样了,必须得找到他才行。
“这莫雪是商闻的人,肯定知道一些内情。”
墨启想着,又进入了养气玄妙之中,只有在这一刻才能让他的漂泊、孤独与恐惧都开始吹拂。
他本以为一日飞升之时已凶险万分,没想到这恐惧,来到这商北达学禁地后更多更浓。若知如此,就在万丈山里窝此一人,或许更好?
“白元,白元……”
另一处,千峡宿舍内,莫雪游走周天,忽地眉头一紧,徐徐睁开。不到三个呼吸,一缕气游便顺着他搭建的玉石通道滑了进来。
此缕气游带着些酒气,莫雪闻之便醉,他脸庞慢慢舒缓开。
“我闭关的这些日子,达学里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天魔星三十年一小乱,七十年一大乱,三百年必有一难,如今算着日子也到了。”
“既然脉主有命,莫雪身受商北达学厚恩,自然要以命相报。当年闻副脉主所借的气,若是可以也一并奉还。放心,莫雪不是言而无信,欠账不还的人。还,全都还。”
一阵长风吹过,雪衣少年身影已消失在涵虚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