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元渊起床后没心思巡营早操,而是直接扑在地图上,紧紧盯着交津与东北瀛州之间的地势道路凝神沉思,连早饭送来都没吃,杨暄和温子升二人也早来陪着他。
上午时分探报来报:“启禀大都督,左大都督军营已经开拔,循着叛军的方向而去。”
元渊神经一紧,看着地图问道:“叛军目前在哪?元融都督先头部队到达何处?”
探报回道:“回大都督,叛军一夜行军不足二十里,已经分头扎下营寨。左都督已经渡过交津,沿着北岸向东刚行进数里,行军缓慢,布防严整。”
二十里!几个人指了指一处位置,元渊再问:“右军大营有什么动向么?”
探报道:“右大都督还在东面指定位置未动,等待进一步指示。”
见元渊没再说话,杨暄摆摆手让探报退下再探,道:“叛军突然连夜离开,却又没有急行军,反而不紧不慢的又停下了,这是何意?”
温子升道:“是啊,按说他们应该早早行军至指定位置,然后整顿准备接受改编才对,莫非确实出现了什么变故?能有什么变故呢?”
元渊拧着眉头没说话,停了片刻,才问道:“咱们中军目前还正常吧?”
温子生道:“各位都督都正常的操演训练,等待大都督开拔的命令。”
元渊再陷入沉思,杨暄道:“满打满算叛军距离我们才几十里,急行军才不到一天的里程,还不够我们拔营扎营折腾呢,葛荣和元洪业这是要干什么?”
温子升道:“就看于将军能不能探听到敌情了,否则我们现在完全是盲人和聋人。”
这时毛谧、元液等几位都督走了进来,毛谧拱手问道:“大都督,听说左都督已经渡河追寻叛军而去,我们中军何时开拔跟过去,别叛军有异变,我们再无法呼应。”
元渊没说话,杨暄道:“各位,刚才探报探听到,叛军就在北岸往东二十里扎营,左大都督不出意外,很快就会距离十里左右安营,我们如果行动,只能是过河就扎营,这还不够折腾的,所以我们正等待于谨将军的军情,再做下一步判断。”
元液道:“这个元洪业,还有葛荣,他们想干什么?瞎折腾么?早点到指定地点不好么?”
毛谧道:“管他呢,我看我们就该立刻拔营起寨,火速把他们就地包围捆绑起来鞭挞。”
三位都督意见不统一,其他几位都督比较弱小,没跟着起哄,都等着大都督发话。正这时,参军于谨终于回来,随着传令兵的报告,于谨风尘仆仆进来,拱手道:“禀报大都督,出大事儿了,昨天叛军的确哗变,但远比我们得到的信息更复杂。过程大致是,元洪业先把鲜于修礼和毛普贤做掉,后遭到梁王可朱浑元等各营首领的强烈反对,结果他的同伙葛荣趁乱又袭杀元洪业,收拢叛军连夜逃离,此刻叛军各营陆续集结在二十里外,具体干什么不祥,估计是重新决定战降。”什么?!葛荣又把元洪业杀了?这下帅帐里炸开了锅蒙了头。
片刻后毛谧道:“管那么多呢!我就说叛军投降不保靠,再拖下去更没结果,不如立刻进兵,趁敌军接连失去主帅混乱,一鼓作气把他们都收拾了。”有人听了点头同意。
都督元液道:“你说的容易,现在叛军各营都集中安置在一处,首尾相顾,数量众多,这时候进攻即便胜了,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我们的人数远不及叛军,真要把他们逼急了,或许把我们吃掉。我看可以佯攻一面,这时候他们军心涣散,必然分头逃跑,我看可以趁机各个击破。”大伙一听,这个主意似乎也对,不少人都赞同。
都督杨暄道:“没那么简单,如果这时候叛军人心惶惶,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分散逃跑,而是格外有把握的就在离我们不足一日里程的地点集结?我觉得很可能是引我们上钩。”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这下众人也分析不清了。温子升道:“或许,也没那么悲观吧,是不是叛军内部意见不统一,再次集结,就为了商议个结果?所以还是等等看才好吧。”
毛谧道:“如果他们商量后继续和我们对抗呢?那岂不是白白浪费大好时机?此时叛军群龙无首,必然军心不稳,我刚才说的全面进攻可能冒失,但元液都督的网开一面不失为更好的办法,我们左中右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叛军无心恋战必然崩溃。”
元液道:“不错,趁他乱要他命,兵贵神速。”
杨暄道:“不妥,种种迹象表明,叛军行动规整,十分有计划,不可贸然行动。”
温子升道:“我也赞同谨慎,这与我们此次北伐的整体战略息息相关,截止为止,好不容易通过多方努力赢得叛军投诚的机会,但凡能和平解决,尽量不动刀兵。”
大伙意见不统一,所以都看向元渊。元渊看看于谨,问道:“思敬,你怎么看?”
于谨道:“叛军在一日之内接连失去一个总营首领、二个分营首领,目前剩余一个副首领德王葛荣和别营首领梁王可朱浑元等,其中葛荣一直是副首领,威信和地位也最高,其余的都不能对他在叛军地位构成动摇。从各方信息看,可朱浑元基本上没表露过立场,他与鲜于修礼关系莫逆,一直处在维护鲜于修礼的位置,所以他对待投诚一直比较犹豫,没有独立见解。而葛荣,从之前的军情,应该和元洪业一样主张投诚,但这些军情都是间接得来,从这次他反目杀掉元洪业来看,既可能是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反投降主张不露声色排除异己,也可能是他趁乱杀掉自己的对手,独自以全军统帅的身份领取朝廷封赏。但不论是何种倾向,都说明此人属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工于心计之人,所以目前叛军有计划撤离都是在他的策划之中,因此叛军大营根本没乱,而是故布疑雾。我们现在要做的,首先不能轻易步入葛荣的圈套,其次是弄清楚葛荣的真实态度,具体行动上,还是加强监测,切勿轻举妄动。”
元液道:“于将军考虑倒是周全,可是不能排除叛军故作镇静,暗中调整,如今他们刚刚失去首领,正是我们一战而胜的机会,一旦他们完成权力平稳过渡,我们不错失战机么。”都是当统帅的人,每个都不白给,元液的话不无道理,一下子众说纷纭。
元渊终于表态:“各位,整个受降对接工作,我们中营并不是主体,具体细节都没有参与,最有发言权的是元融都督,我建议立刻询问他的意见,这事儿就由毛都督和于谨将军一起办,你们火速渡河寻到左营,看看左都督想法,顺便问问他们的最新情报。”
这话对,不能脱离元融而决策,众人再无意见,元液和于谨分头安排后随即渡河。长话短说,俩人撵上元融的时候,他的大军正安排扎营埋锅造饭,他和几位副将坐在一个树荫下休息。俩人上前见礼,说明来意。元融听了,笑道:“此事我已知晓,无外乎元洪业死了,换个葛荣来投诚呗。也怪元洪业做事儿不知道隐藏锋芒饶人妒忌,不过死就死吧,没什么可惜的。请你们回复大都督,这里一切有我监视,量葛荣也不敢怎么样,如果他要拒绝投降,也不会逃往瀛州,更不会就地停留,即便真出尔反尔,裴帅在瀛州堵截,我在后面追赶,大都督在南面围攻,定然把他们赶回六镇不毛之地。”
元液一听元融的态度,立刻转了一百八十度大弯,道:“既然左都督继续监督,定然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那我们就如实回复大都督。”
于谨道:“临来的时候,大都督有所嘱托,请左大都督不要脱离中军的接应范围,凡事三军联动,商议后再做定夺。”
元融道:“替我多谢大都督,请大都督放心,从这儿往东,一马平川,到瀛州总共不过百里多些,我会把握里程不轻易范险的。对了,你们也不必着急回去,这会儿战饭已经差不多好了,吃完饭我多派刺侯打探敌情,你们得了情报再回去不迟。”
于谨道:“多谢左都督,家里各位都督都疑惑不决,等着我们回去说明情况,不过您刺探敌情的事儿是应该的,我留下一队哨兵,跟随您的安排,随时传递消息。”
元液、于谨并未停歇,转身渡河回到中军营,说明情况后,各位都督不再议论都各回营房。元渊则越发心里不安,弄得一宿没睡好。天色刚亮,探报回来:“启禀大都督,叛军半夜突然拔营向瀛州方向继续移动,同时传出最新消息,葛荣是因为反对元洪业投降才将其斩杀,元融都督已于今早率领部队循着叛军踪迹开始追去。”
元渊听了大惊失色,立刻传令全军渡河,同时传书给裴衍同步接应。命令一发,全军而动。几位都督不明事由,纷纷前来询问,温子升把探报的情况说明,众人虽然不愿意被叛军牵着鼻子走,不过元融也在行军,必须保证三军的安全距离,不得已也跟随其后。
军兵来到河边,这个季节潮气凝结,已经十分寒冷,好在前军已经搭好浮桥,中军省了不少事儿。不过几万大军过河并不容易,辎重粮草等等十分缓慢,用了一上午才全部过去。元渊领着众将在前军,刚行进数里,忽听来报,葛荣叛军行军十几里再次扎营,元融与他们相隔几里也停军驻扎。众人听了不禁疑惑,葛荣这么瞎折腾,究竟想要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