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格雷特暗红色的瞳孔忽然覆上两层浓厚的漆黑。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脖子上骇人的血腥伤口也瞬间在漆黑的影响之下愈合。
“咯咯咯咯……”
不属于麦格雷特的笑声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
那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瞳转动着，像是在观看或者阅读。
但实际上麦格雷特的面前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办公室的天花板。
“原来是这样……”女人的声音喃喃，“原来是这样……那就有点麻烦了啊。”
“斯旺……”
秦尚远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仿佛发梦一样的麦格雷特。
节流器瞬间出现在手中。
麦格雷特那双漆黑的眼瞳霎时间收拢成两个极细极小的黑点。
猛地瞪向秦尚远。
“姓秦的，别费这个劲……我奈何不了你，但你也杀不了我。”
斯旺幽幽地说。
“还会再见的……”
话音未落，麦格雷特双手抬起，卡在嘴里。
咔——！
上下颌分离，那颗女人的头颅分成了血淋淋的两半。
冰冷的空气中，一股燥热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那双被恶魔侵占的瞳孔逐渐恢复了正常，变成了属于玛格丽特的淡蓝色。
扩散、无光。
寂静。
秦尚远看着玛格丽特的尸体，瞬间像是松了口气。
作为第二人格的玛格丽特自杀，想要借此带着主人格麦格雷特一起死。
可也许是因为“侍女”强悍的身体素质，死去的只是第二人格玛格丽特。
主人格麦格雷特活了下来，他召唤了斯旺降身，想要他的神明拯救他。
可斯旺并没有选择救走自己的信徒，而是在获取他大脑中的信息之后，就杀掉了他。
秦尚远蹲下身，想要查看他们的灵魂。
这时候应该还有机会，捕捉到麦格雷特或者玛格丽特的灵魂。
就像霍松庭一样。
可秦尚远想多了，心流的视野里根本没有成型的灵魂，只有不定型的灵质飘摇着如烟般逸散。
“斯旺走的时候，连同他们的灵魂也一起嚼碎了。”莎隆拉梅尔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这头恶魔很狡猾，而且她应该知道了，你在边境的身份。”
“清楚我在边境的身份么……”秦尚远喃喃。
警报声席卷而来。
寂静昏暗的审判院里里外外都闪着红灯。
约束局的车队横七竖八地开进楼下的草坪，灯光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照亮了庭院前的正义女神像。
江柔带人赶了过来。
“新月权杖的信息被拿走了。”
楼上，马尔科姆的声音将秦尚远拉回了现实。
“这是我的失误，我应该接受审判。”
“审判长，这时候不要说这种话。”秦尚远说，“至少那份NASA文件没被拿走。”
“如果我没有被那段回忆麻痹，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马尔科姆的声音异常冷静，他不是在赌气，而是在严肃分析自己的罪责。
“这是重大失职，你们就是证人，我应该被拘禁，送去深井等候审判。”
马尔科姆伸出双手，示意秦尚远将他刑拘起来。
“开什么玩笑？”秦尚远愣了下，下一秒恨不得拎起他的领子，“你现在不能失职！”
“可事实就是我失职了。”马尔科姆说，“我应该被审判。”
“不管有没有……都不能有！”
秦尚远低吼。
“作为庭长，塞雷纳已经进去了！麦格雷特这样的攀爬者能渗透到你身边，如果现在还要调查、甚至裁撤你这个审判长，那审判院就完蛋了！”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开门的瞬间，江柔就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玛格丽特。
那张标准的美国甜心的脸，以嘴为界被撕扯成了两半。
“没有明面上的重大损失。”
秦尚远说。
“斯旺降临拿走了一件恶魔信物的炼造方法，NASA的那份文件没有被偷走，在玛格丽特的办公室里。”
江柔紧张的心情稍微舒缓了片刻。
没想到她全将目光放到审判长和庭长的身上，却完全没注意到和他们距离最近的书记员和助理。
“关于色欲路径的信息，圣女会跟你们去做笔录。”秦尚远看向圣女。
圣女轻点了点头。
“那你呢？”江柔看了一眼楼下眼花缭乱的警灯，“今晚恐怕是一个不眠夜。”
“我和审判长去玛格丽特的办公室查看那份文件。”
……
皎洁的月色从窗外斜照进来。
马尔科姆伸出手，有些犹豫地拉开了玛格丽特的抽屉。
“果然在这里……”秦尚远一眼就看到了那份NASA的文件在抽屉里静静地躺着，“所以，玛格丽特其实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拿走文件的是玛格丽特，或者说在麦格雷特操纵下的玛格丽特。
至于塞雷纳，只是一个迷惑人的烟雾弹。
可或许是玛格丽特和麦格雷特起了某种争执，导致这封文件最终被放在了这里。
本来按照原本的计划，麦格雷特会带着新月权杖的情报，以及这份文件一起从审判院逃走。
但很大程度上因为玛格丽特，他的计划没有成功。
这份文件……秦尚远看着封面上的“1969-NASA”字样，耳畔回响起了斯旺的声音。
“月亮？我也在找她……”斯旺的声音里带着诱人的妩媚。
所以这份文件……和登月有关，也和克罗斯家族、黯色蔷薇信仰的月亮有关？
是当年美国的宇航员，在月球上看到了，又或者遇到了什么东西？
匍匐死梦……是从月亮上来的？
秦尚远怔怔地想。
如果真是这样……
秦尚远没有再往下深陷，迅速收起了心绪。
“玛格丽特在我的意识深处叫醒了我……我印象里，她的确是个活泼，自信的女孩。”马尔科姆目光低垂。
“她自信大方地表露爱意，是个很有魅力的人，那种眼神，是没办法骗人的。”
马尔科姆一想起那双和记忆中酷似的蓝色眼睛，就仿佛觉得自己置身那片玫瑰花田当中。
对他而言，记忆不会骗人。
只会带着他，回到遥远的过去。
“是啊，爱一个人的眼神是伪装不出来的，”秦尚远回想起了玛格丽特那个像小鹿一样躲闪的目光，“所以这也是麦格雷特能够潜藏在你身边的原因吧。”
马尔科姆拿起封装袋。
文件之下，是一张写满漂亮花体的白纸。
白纸上有各种涂抹，应该不是一次写完的，而且还反复修改过很多次。
“玛格丽特给你写的信？”秦尚远一愣。
“嗯，”马尔科姆说，“她应该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这是很久以前就写好的。”
落款是几天前。
但这封信还标了落笔时间。
一年前。
也是马尔科姆刚刚担任审判长的时候。
……
……
“尊敬的马尔科姆·克罗斯审判长，请允许我称呼您的全名。”
“哈哈，很遗憾，其实在麦格雷特的操控下，我原本应该会成为您的助理，但奈何您实在拒绝，因此那个男人就改变了计划。”
“这封信是我瞒着麦格雷特写的，只因我每天晚上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时间，而他绝不知道。”
“我是两年前诞生的，那时候麦格雷特成为了攀爬者，晋升色欲路径的‘巡夜人’，我就自然而然从他的脑子了活了过来。”
“在这副身躯还是个女人的时候，我曾一度占据主导，但随着麦格雷特的再一次晋升，我就被他彻底控制住了。”
“麦格雷特说你是我们的目标，要从您的脑子里拿走某个东西的记忆，这是我们所信仰的神的要求。”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您的第一个瞬间，我的心就像是小鹿乱撞一样。”
“我发誓，那是我此生最为心动的一刻，我觉得我好像坠入爱河了。我问麦格雷特，我们信仰的神会给我们爱么？”
“麦格雷特却骂了我一顿，他说神不相信爱，他也不相信爱，他只相信纯粹的肉欲。”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当我遇见您的时候，就让这些想法都去见鬼了。”
“麦格雷特很不理解。”
“无法抑制的肉欲是这条路径攀爬者的本性，可他很疑惑在那次谈话之后我就好像变得不同了，作为副生人格的我不再沉溺于肉欲，而是逐渐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麦格雷特对此感到十分恐慌，他开始加大压制我的力度，并且呵斥让我不要妄想，说您一定不会爱上我。”
“可我不相信，因为每天只要一见到您，我就会开心很久，您的声音和眼神能够让我稍微忘记自己其实是被操纵的人格。”
“说起来不怕被您笑话，每天在审判院见到您，我都会私自想，是否有那么一天，我也能摆脱这副身躯的束缚，摆脱麦格雷特的控制呢？”
“是否有那么一天，我也能从您的口中，听到‘我爱你，玛格丽特’这句话呢？”
“但即便如此，我也依旧做着潜伏间谍的工作。”
“引诱着一些人，将他们变成欢欲兽……我知道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塞蕾娜庭长是个风流的浪荡子，她有一阵子每天都会和不同的女人约会，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总之就是想把她们骗到床上去，也经常对我眉目传情。”
“麦格雷特说她肉欲旺盛，是天选的信徒，他正在找机会要我向她‘传教’，扩大循心会的影响力。”
“主意打到庭长身上，我也明白了，我们的日子好不了多久了。”
“因为神的信徒在蓝湖学院败得很惨，消息很快就传来了，信徒们都说那个姓秦的校董是个不要命的疯子，正在全世界找神的踪迹。”
“如果庭长出了问题，他一定会找过来的……到时候谁都跑不掉。”
“我不愿意信仰那位神，可我生来就被束缚在这具躯体里，无从选择，更无法解脱。”
“但即便我明知道自己无法自由、无法被拯救，却也迫不及待地想要感受到被您爱着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快渴死的人身处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
“今晚塞蕾娜庭长喝醉了，麦格雷特制造了我们的偶遇，塞蕾娜不出意外地想要睡了我。”
“但实际上是麦格雷特睡了她，仪式完成，塞蕾娜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男人、成为‘巡夜人’，并听到神的低语和指引。”
“终于到了要探知您记忆的时候，对不起，其实此前我也通过肢体接触，探知过您的记忆……”
“但关于新月权杖的信息，藏在您的记忆极深处，不知道为什么您的记忆很厚重，像是年龄很大的老人才会有的记忆。”
“要想找到最深处，就只能通过更加亲密的接触……用怎么样的方式才好呢？”
“麦格雷特让我和以前一样，用肉欲引诱您，因为这是‘侍女’的本能。”
“可我不愿意，因为您是我爱的人。”
“这样的行为，对我来说是种侮辱，对我的爱来说也是一种亵渎。”
“这么久以来，为什么您从未回应过我的情感？您真的从未心动过么？是我没有魅力么？还是我不够可爱？”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也藏在您的记忆深处呢？”
“麦格雷特不知道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那不如用一个吻来了结吧？”
“请原谅我的自私，对不起……审判长，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自此以后，祝您武运昌隆。”
“爱您的，玛格丽特书记员。”
“p.S.”
“循心会渗透进入约束局的人员，名单在这页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