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熬着过,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眼瞅着,这丁酉年的岁末将至。
距离年三十,掐着指头数,也就那么几天了。
今年,咱们国家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圆满达成了目标。
表彰会、庆功会、工作总结汇报会,一股脑儿全排到了年尾这几天举行。
红星轧钢厂也是大会、小会连轴转。
今儿,召开的是年节协调会。
能来参加会议的,大小都是厂子里头的领导干部。
会议前,大伙儿相互寒暄几句乃是惯例。
先问个好,陪个笑……
然后论资排辈,把这次会议的座次定好。
仔细留心一下,这里头的人情世故其实不老少。
谁想巴结谁,谁跟谁是一拨儿的,谁在厂子里头的人望高……
这个时候,就能窥一斑而见全豹。
杨朝升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头门儿清。
“嚯——已经来了这么多人了,你们可真够积极的……老杨……他还没来?”
……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李怀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来到自个儿的位置,将手上拎着的黑色手提包,往会议桌上一摆。
嘶啦……
李怀德拉开手提包的拉链,从包里掏出四包牡丹烟。
扑扑扑……
“同志们,抽烟抽烟,这是魔都去年才恢复生产的牡丹烟,大家都尝尝,都尝尝哈……”
“哟嚯,魔都烟,这个我肯定得尝尝。”
“咱们李厂长,局气!”
……
这年头,魔都造在全国人民眼里,那就是优质品,高级货的代名词。
李怀德化身散财童子,用一支支牡丹烟来邀买人心。
唯独杨朝升,没去有争抢他散出的烟。
李怀德一瞅。
“嘿——”
自个儿这个新下属,特么还挺特别。
他从手提包里又摸出了一包牡丹烟,撕开包装,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到杨朝升眼巴前儿。
“来,杨队长,赏个脸?抽根烟先。”
“这怎么好意思……”
杨朝升赶忙站起身,拿出贼婆打火机“吧嗒”一下打着火。
“李副厂长,我给您点上。”
“嚯——米国打火机,哪儿捡的洋落儿啊?”
李怀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贼婆打火机。
“都说资本主义国家没啥好玩意儿,米国佬这打火机用起来还凑合。这是我在援北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李副厂长,我看您挺喜欢的,不如我把它送给您。”
“那怎么行?”
李怀德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睛却仍盯着贼婆打火机不放。
“怎么不行?不就是个小玩意儿,实话跟您说,除了这个,我家里头还有一个备着嘞。”
李怀德主管红星厂后勤这一摊子,车队也在他的管理范畴之内。
杨朝升自家人明白自家事儿,自个儿这一年到头,屁事儿不老少。
倒是诚心想将手里头的打火机送出去,结下个善缘。
省得李怀德哪天神经搭错了,给他小鞋穿。
杨朝升一把抓住李怀德的手,硬是把贼婆打火机塞给了他。
“嘿——”
这小子,会来事儿。
杨朝升演了这么一出,倒是让李怀德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行,那我就拿手上玩几天。”
……
今儿来参加会议领导干部,男同志的占比起码九成九,还个个都是老烟枪。
不大一会儿,小会议室里就云雾缭绕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上的神仙在开会。
自打杨厂长宣布开会,就开始走形式,车轱辘话说了一箩筐。
说到底,就俩事儿:一是春节放假期间的值班日程安排。再就是大伙儿最为关心的年终福利。
就这么丁点儿屁事。
一个个厂领导,你方唱罢我登场,搁这儿轮番不停重复的讲。
……
杨朝升知道这帮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就是想把会议拖到饭点儿,蹭一顿小厨房的工作餐嘛!
“工贼——”
“硕鼠——”
杨朝升在心里头直骂娘。
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
这两天是他媳妇儿的预产期。
昨儿个,他将将儿把窦桦送到东城区妇幼保健院待产。
今儿这个年节协调会,厂办事先就下达了通知,对车队有重要的工作安排。
作为车队的一把手,杨朝升铁定不能够缺席。
会议桌上,那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杯,被他用手捏的“呲呲”响。
“杨朝升同志,你干嘛呢?这么的不安生。”
杨厂长终于看不过眼了。
“杨厂长,匡书记,李副厂长……我媳妇儿今儿生娃,劳烦几位能不能先将我们车队的流程走了,早点儿放我去医院中不?”
杨朝升道出了自个儿为啥坐立不安的原由。
“杨朝升同志,你媳妇儿今儿生娃,你咋不早说嘞!那先前会议的议题,你都清楚了吧!”
“听的倍儿明白。”
“那你现在就在这儿代表车队表个态,怎么配合厂里的安排。”
杨厂长瞅了瞅坐在他左右手的匡书记和李副厂长。
见他们俩没吱声……
于是乎,他决定跳过几个领导的发言,让杨朝升先走完会议流程。
“得嘞!我在这儿代表车队给各位厂领导立个军令状,咱们车队坚决服从安排,积极配合采购员同志,把厂里的过年物资准时安全的采买回来。”
“好好好,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同志,做事儿一点儿不拖泥带水。你的这个军令状,我就代表厂办接下了。”
匡书记批准了杨朝升提前离席的请求。
……
杨朝升嘱咐车队的副队长王老实继续出席会议。
自个儿则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东城区妇幼保健院。
“表姐,桦儿咋样了?”
“将将儿大夫来过,跟我说,桦桦肚子里的孩子过大,分娩很可能有困难,建议做剖腹产。”
霍萍把医生对她说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杨朝升听。
秦淮茹特么也在今儿个分娩,也被送来了东城区妇幼保健院。
这会子,贾张氏、贾东旭母子俩,易忠海和傻柱都在产房外守着。
听见窦桦有可能出现难产,他们各怀着心思。
贾张氏憋着没说难听的话。
却还是没忍住,不怀好意的“嘿嘿”笑出了声。
“谁?贾张氏是不是你在笑?”
此刻,杨朝升的目光如刀子般锋锐,仿佛要杀人。
“不不不,我没有笑话你们家。我我我是想着自个儿又要添个小孙孙,心,心里头高兴。”
贾张氏被吓得心里头直发毛,话都说不利索了。
“哼——你最好没有。”
这时候,有医生从产房里出来,杨朝升赶紧迎了上去。
“医生,我是产妇窦桦的丈夫,我申请陪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