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冷西。
我以前不叫冷西,叫冷曦。
小时候,母亲告诉我,曦,是寓意着充满阳光,充满希望,积极明朗。
我的印象中,母亲一直是个温柔而开明的人。
她从没和我说过一句重话,哪怕我犯了错,她也只是问我:“你现在知道你错哪儿了吧?”
十岁时,母亲走了,她躺在床上,依然还面带微笑,着对我说:“小曦,妈妈要离开了,我只希望妈妈不在你也要做个开心的人,能答应我吗?”
我流着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父亲的脸很黑,他站在旁边,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悲恸,没有不舍。
他总是这样,任何场合都严肃得让我背脊发凉。
葬礼上,我对着母亲的遗像发呆。
没有一滴眼泪,我只感到整个人都像进了一片黑暗中,没有一丝丝光亮,没有任何可以让我抓住的东西。
那种无助感,就像是失去了双亲一般,可我父亲明明就在我身边。
父亲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想哭就哭吧。”
我依然呆呆的看着母亲那张笑脸,说道:“我哭不出来。”
一个人悲伤到极致的时候,可能真的哭不出来。
但谁也不知道,那悲伤在身体里已经蔓延到了何种程度,它们让我身体的肉都已经慢慢糜烂。
而这样的糜烂,在父亲把吴淑娟带到我们家的那一刻,变成了腐朽。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她到我们家的第一天,便把我叫到了院子里。
“你叫冷曦?”
“对。”
她啧啧的摇头,“有点不礼貌,你可以称呼我妈妈,或者叫我娟姨。”
但凡她眼里有一点似我母亲的温柔,我也会尊称她一句“娟姨”。
可她没有,她的表情带着不屑,她的眉毛扬了扬,带着巨大的敌意,“叫哇!”
“我叫不出口。”
“嘴巴里长了什么吗?叫人都不会叫?”她小声的说,“你爸把我带到这个家,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吭声,但我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我看得出来。
“你叫我一声,也许我还能留你在深城。”她笑了笑,指甲涂了厚厚的猪肝红,摸了摸的头发,“想出国吗?”
我依然不作声。
我年龄不大,但我不傻。
叫她是不可能的。
死都不可能,今天我要是叫了她,就表示服了这个软,十岁的我已经知道,以后想要在这个家待下去,那就不能服软,否则会死得很难看。
“这个得问我爸,要不我现在就说你不想让我待在这个家,要送我出国。”空气中有阳光。
我透过光线中的尘埃看着吴淑娟。
这个长得并不算漂亮,但皮肤白皙的女人。
吴淑娟“呵呵”两声,伸了手向我的手抓了过来。
我本能的回避,但还是被她抓住了。
她的手挺大,还有点粗糙,像她的人一样不太精致,我怀疑我爸的眼光。
她拉着我依然倔强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笑了笑,“来,摸摸他,以后他就是你的弟弟,你弟弟要是出生了……”
话还没说完,她猛的抓住我的手往自己面前推,而后踉跄着后退两步。
我很不解。
正疑惑之时,我的父亲走了过来,“小曦,你在做什么?”
我瞬间明白了吴淑娟的用意。
只听到吴淑娟死去活来的口气:“唉哟,别怪她,她还小。”
她的回答就已经承认了是我推她的行为。
但我没有还击,也没有解释,我知道父亲不可能相信我。
既然他把这个女人带回家,就表示,这个女人已经踏进了冷家的门了。
吴淑娟彻底搬进了我家。
父亲在的时候,她对我好言好语,父亲不在时,她不仅语言变本加厉,还对我动手动脚。
“丫头,你觉得你在这个家还有意义吗?”
我指了指头上的母亲的照片:“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有没有资格,她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吴淑娟气急败坏,但她不敢摔的母亲的照片,她用两只手指,轻轻的拈起我腿上的肉,狠狠的掐了一把,我能够猜到,那一块肉的血液将会堵在那里,形成一块淤青。
我抬起下巴,冷笑道:“一点儿都不痛。”
冷风出生后,这个家就彻底没有我的位置了。
初中时,我在学校住校,周末不愿意回家,就独自背包去图书馆看书。
一出校门,就碰到一辆车,拼命的向我撞来。
好在我反应快,直接退到别人的店里,才躲过那一劫。
我以为是巧合,但三番五次的,要么不是被车撞,就是头上突然砸下来一个东西,或者去海边时,她趁我父亲离开时,一把把我推进了海里。
可我命硬,母亲一定在天上保佑我,让我每次都能逃过这些该死的阴谋阳谋。
我对吴淑娟说:“我命不该绝,你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吴淑娟嘿嘿一笑,“没关系,眼不见心不烦。”
果然,初中一毕业,父亲就把我送出了国。
在国外,我和父亲的关系反而缓和了不少,他会主动和我通话,询问我在国外遇到的各种趣事。
他可能觉得我长大了。
或者,他觉得我从小被他忽略,是时候该弥补一下我了。
但我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暑假我回来时,坐在母亲的坟前整整一个下午,我对母亲说我的委屈,母亲只是静静的听着,再也不会安慰我了。
“妈,你说过,我名字中的曦是指阳光,希望,明朗,可它好像不符合我现在的气质了。”阳光热烈,我穿着防晒服,坐在那块石头上,一点儿都不觉得热,“别人都说我冷漠,一出口就是冷嘲热讽,说我像个刺猬,我觉得我已经配不上您取的名字了。”
那个暑假,我改了名。
取名冷西。
西天的西,佛经中指阿弥陀佛所在的极乐世界。
我变得古怪了,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