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上下来,我有些绷不住了。
此时快天亮了。
我出门在狭窄的走廊尽头点了一根烟。
远处是一片雨雾迷蒙。
那些房子死气沉沉的在空中矗立着。
“参加完她的葬礼再走吧,这是她最后的心愿。”冯译也拿了一根烟点上,“我让她撑一撑,等你过来,她说她等不了了,她第一次觉得在这世上活着这么痛苦,她的身体太痛了,但她没有呻唤一句,等她下葬时,如果能看到你的身影,也是极好的。”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
只是默默看着外面的雾气。
“南天,说老实话,我很讨厌你这个人,但我在乎清宁,别人都以为我追清宁是因为她家有钱,只有我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是真的。”他自嘲的勾了勾嘴,“和清宁订婚,她说得很直白,她说,她只想在有生之年体会一下婚姻,但她又不能和我结婚,因为她的身体太差了,差得她已经没有信心能和别人结婚,但我说,我可以。”
他抬起头,不知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被呛,他咳了起来,以烟雾中眯着眼,回忆着,“可清宁不同意,她说在她心里,我冯老师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她不想违背她的内心,也不想让我做别人口中的备胎,她说,我冯译配得上健康的,更漂亮的女人。”
“可我心里只有她,装不下其他的女人,即便她得了绝症,即便她面临着死亡,她依然是我心中的沈清宁。”他倒吸了口气,“她起初不同意,但她也知道,你和她永远都不会在一起的。”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的事情,很重要,又都不重要了。
我同意了等沈清宁下葬再离开。
但我也很担心冷西。
跟王昆打电话交待,让他看准冷西的行踪,发现异常随时跟我报告。
又跟老赵说了吴淑娟已经回了深城,让他看紧冷西后,才勉强放心。
两天后,沈清宁下了葬,她的学生们都来了。
那些学生穿着洁白的衬衣,向她敬礼。
不知道沈清宁在另一个维度能不能看见这一幕,至少,在场的人都泪目了。
葬礼结束后,我就跟沈清宁的父母作告别。
沈父沈母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毕竟沈清宁的离开不是突然的,而是他们已经做了长久的心理准备。
“麻烦你了,南天,宁宁有你这个朋友,是她的福份。”沈父把我叫到一边,“宁宁走之前,跟我们说了一些话,说你有什么帮忙的,尽量开口,在其他地方我不能保证什么,但在我们贵城,有时候你需要的帮助,也许只是举手之劳。”
他叹了口气,“在那种情况下,她还想着怎么能帮你,可见她对你的情之深。”
我有些无地自容。
“叔叔,清宁是个好女孩,她的心意,你们的心意,我都领了,但我的困难,我自己能处理,清宁的离开,大家都很悲痛,也希望你们能节哀,尽快走出这个事情,真需要帮助的是叔叔你们,要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清宁是我朋友,她的事也就是我的事。”
他倒是像在安慰我,“这点放心吧,我什么都不缺,除了宁宁和沫沫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拥有了他们,而最大的不幸,就是失去了她们。”
他接着道,“我一直不太看好冯老师,我以为他就是为我们家的钱,但他对宁宁确实很真诚,我在生意场上那么多年,能分辨出真假,宁宁和我一样,她不会轻易信任一个人,她走之前也跟冯老师说过,希望他能把我们当父母一样照顾我们,他也答应了,我也知道分寸,冯老师做什么样的事,我给怎么样的报酬。”
沈父很老道。
他也跟他说的一样,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冯译现在照顾他们,不管是不是因为钱,其实都无所谓了。
图钱也罢,重情义也好,都不重要了。
这几天,我都没睡一个好觉,但我不能休息,我要早点回去,处理吴淑娟的事。
我怕冷西一时冲动,打草惊蛇让吴淑娟跑了路,那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这天早上,从墓地回了宾馆后,就简单收拾了东西,直奔机场。
“南天!”
机场里,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见到了冯译的身影。
他急急的向我跑过来,手上提着一个袋子。
“南天,等等,差点忘了。”他笑了笑,“这是清宁的手稿,她让我转交给你。”
我愣了愣,“书不是马上出来了么?”
“已经出了,那本书寄到了你的家里,但清宁说,这手稿不一样。”
我低头看了看,很厚的一叠纸,用木纹夹子夹了起来,还煞有介事的贴了封条。
封条是手写的,沈清宁的笔迹。
“她不让我拆开,说就是给你的。”冯译苦笑着摇头,“他就是这样,什么都说得很直白,她从来都不怕我不开心。”
“或者,她是写的有关于我的故事,所以想把手稿留给我……”
“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这稿子和书不一样。”
我疑惑的看着他。
“她想让你看看她当初想象的真正的结局,可编辑不让她这么写。”
我再次看向那一叠厚厚的纸,“我明白了。”
背着包,我转身进了机场。
我好像没有流泪,又好像在流。
我感到脸颊干燥冰冷,却又感到眼眶湿润。
拿着那叠手稿,我头也没回的走了。
贵城再见,永别沈清宁。
我没有立即看那叠稿子,只是把它们小心的放在包里。
我想等那本新书,看看它们的结局,到底有什么不同。
或悲或喜。
都已成定局了。
深城的天气很干,又很冷。
一下飞机,我就打了个车准备直接回公司。
我想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我已经困顿得不行了。
但刚一开机,一通电话让我瞬间清醒。
王昆的声音有点抖,“南……南总……”
“有事就说!”
“对不起,冷总我……我跟丢了……”
我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我让人跟着她,今天一早却不见了,电话我打了,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