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昌黎
曹华庭站在门外等候召见,十五六岁的少年,抽条很快,虽然看着单薄,但身形足够高挑。
曹华庭本名朱华庭,祖籍南地,于天和二年,与朱氏一族中其他幸存者一起被秘密送走。
到平州也有两三年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的伤痛都已慢慢平复。当然,最深刻的疼痛与被几近灭族的恨意,依旧深埋心底。
其实平州举事之后,州长就曾和他说过,他们无须隐姓埋名了,若想用原来的姓氏,可改回去。
但当时他心中已有了某个模糊的想法,便没有改回去,而是继续姓曹。
因为便是宁长歌,与他在辽东书院第一次碰面时,也没认出他来。
这些年,他们这些幸存的朱家子弟都很低调,一直都在努力,不分昼夜地学习。
直到日前,他自觉略有所成,书院的夫子也说没有什么可教他的了,建议他可入世实践。
于是,他便来找州长,准备和她说说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曹儒生,州长有请。”
曹华庭理了理衣服,然后才昂首阔步地进门。
吕颂梨听完他的请示,沉默了很久,才问道,“这事你们商量过了吗?都决定好了吗?”
“是的。”
“你们选择的这条路,可能会面临被人误解,以及世人的谩骂,会很辛苦。”
“州长,我们想好了的,我们也不怕被人误解。”一时的委屈不算什么,他谋的是以后。
“那行,既然你们决定了,就放手去做吧。”而她也正好需要这样一批人。
……
曹华庭刚出来,族弟曹华英就上前,“华庭哥怎么样,州长答应了吗?”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曹华英都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曹华庭看了他一眼,道,“别多想了,这是我们朱家的命,也是我们朱家的机会。”
“平州发展得太好了,吸引过来的人才太多了。就拿商业方面来说,明面上除了州长本身组建的辽东商会,还有嵇氏、顾氏以及平州本地的商人等等,我们朱家的机会不多的。”
曹华英点头,这些他都知道。
“我们也没有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的资本,我们朱家只能另辟蹊径,才能追赶上来。”
“华庭哥,咱们一起努力,以待来日重振家族雄风。”
长安
这日一大早,永宁门就戒严了,官兵清道。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这架势,看着就不同寻常。
百姓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是大都督府的马车?”
“何止,这辆好像是谢大都督的座驾。”
“谢大都督亲迎——这是有什么大人物抵达长安吗?”
“你不知道啊,枯荣道长要到长安了。”
“呀,皇上寻到枯荣道长啦?”
“是的,听说枯荣道长之前不知道在哪座深山里修炼,皇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的呢。”
“大黎这几年确实多灾多难,确实应该请枯荣道长来看看。”
正在打短工的罗大闻言,恨不得将头埋在胸前。
罗大真的是惶恐,他听不得灾啊难的这些字眼,会让他觉得自己一家是扫把星一样的存在。
从南地到南阳再到雁门,最后到长安。他们一家子颠沛流离,与灾厄结下不解之缘。
来到长安落脚之后,长安虽然没有发生什么自然灾害,但周国的人都说大黎这些年明显比以前要动荡不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罗大听着这些话,心里很是不安。
前阵子,平州用东海的利益换取了老百姓可在七日之内自由离开大黎的承诺,当时他就想离开长安了。
后来平州方面的人私下找到他,劝了他,还给他们留了点银子,保障他们一家子的生活。
其实那人说的也对,比起去往平州或者别处,待在长安安全多了。他们一家子待在长安这几年,好歹没有遭遇天灾。
长安城外,一辆破旧的马车行驶着。
童子让车把式,不安地问道,“师傅,我们一定要去长安吗?”
马车里,花白头发的老道回道,“是的。”
“师傅,您说过,西北乃汝应劫之地,咱们不能避开吗?”
老道摇摇头,“此乃吾命中之劫,避不开的。”
“道长,长安城到了。”
童子付了钱后,老道便带着他朝长安城门口走去。
此时,谢湛下了马车,整个人笑吟吟的,“枯荣大师——”
老道定定地看着他,肯定地道,“你是谢大都督。”
“枯荣大师好眼力。”
老道摇头不语。
“枯荣大师请上马车,皇上正在等您,咱们就直接入宫吧。”
老道没有意见,直接登车。
这会,谢湛接到了人,马车缓缓地往回走。
“让让,都让让——”
就在这时,老道正好看到了路边的罗大,忍不住咦了一声,这人这面相……
谢湛是一个很敏锐的人,他当即就注意到了枯荣道长的异常,“枯荣道长怎么了?”
枯荣道长摇了摇头。
谢湛甚至回头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马车到了皇宫,谢湛等人下马车时,才发现宋墨竟然亲自到了宫门迎人。
谢湛识趣地提出告退,得到了应允。
当晚,皓月当空,宋墨与枯荣道长静坐于观星台。
“枯荣道长,朕欲奉你为大黎国师,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皇上抬爱,但贫道逍遥自在惯了,没办法长时间停留在一地。”
“便是皇宫也不行吗?”
“请皇上体谅。贫道寿数将近,只想生前多看几眼山川大地。”
宋墨惋惜地点点头,“只是朕听闻你有一双慧眼,上勘星辰,下测国运。给人看相时,更能从人之面相和手相,堪破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
“大师,朕想让你看看我大黎的国运,可以吗?”
“福生无量天尊。”枯荣大师施了一礼,才道,“皇上,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宋墨对他的这个回答自然是不满意的。
“那换个问题,大师观朕之命数如何?”
“皇上乃九五至尊之命,命数自然是极好的。”
宋墨直视他,“既然这两个问题你都不想回答,那最后一个问题。朕想知道,平州吕颂梨有没有可能取朕而代之?”
老道看着星空,没有说话。
此时的星象,与三年前相比,已经大相径庭。
当时的星象,最明朗的是,北方有会合禄存、天府之相,南方则降七杀为权。
如今北方星象中,一阴一阳双子紫微新星环绕入命,连带着群星越发闪耀。南方七杀入命,紫微星暗淡,有陨落之象。
“皇上,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生老病死,四季更替,皇上只需顺其自然。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道长,不用拿这些话来敷衍朕,你知道朕想听的是什么。朕也不为难你,三个问题,选择一个来回答吧。”
老道沉默良久,才道,“那贫道就斗胆,说一说皇上之命数吧。”
“过去就不说了,就说现在和未来。老道观星象,通常九斗九星,七见二隐,如今辅弼二星显,辅星傅乎开阳,故佐斗成功。辅星明,则臣强。所以紫微星虽暗,却有强臣相佐。”
老道没说的是,南方七杀入命,辅星为七杀所化,实在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只能说,七杀和辅星重合,对于大黎对于宋墨这个皇帝而言,犹如饮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