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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草?这是什么?”杜魏石好奇的捏起一颗种子端详起来:“也是和这番薯玉米一样,是西番从海外带来的粮种?”

“不错,但不是粮种,而是类似桑树茶树这样的作物!”吴成淡淡一笑,解释道:“此物焚烧吸食,能让人身心舒畅、头脑清醒,而且极难戒除,此物,能赚大钱。”

后世烟草专卖,为国家和地方提供了大量财政收入,以至于有段子说烟草收益与军费挂钩,吴成自然没法跟杜魏石他们明说此事,只能生拉硬拽的解释着:“咱们武乡义军如今对外商贸最主要的产品,就是柳沟等地出产的白硝和黄崖洞兵工厂的火药和火器,火药火器咱们自己都急需,腾不出太多来外贸,柳沟等地的硝洞总有挖完的一天,而且这些东西还得冒险运出关外才有暴利,黄师爷,你们在里头的抽成可是越来越多了。”

“要走私关外,就得打通各个环节,以前量不多还好说,如今你们要走私的量越来越多了……”黄师爷耸了耸肩,笑道:“吴帅,从官将到小兵层层分润,我们多少还得赚些,抽成的数额,很合理。”

“我懂,所以咱们也得广开财路不是?”吴成也冲黄师爷笑了笑:“河南有三多,王庄多、官绅多、佃户多,咱们兵进河南,那些王庄和官绅田地什么的大多数要清丈分田,河南田地多,余下不少山田下田,正好用来种植烟草。”

“烟草不是收割后就能用,还需要烤丝切丝、加香加料等过程,根据地里的妇女孩童还有流民也能发动起来,让他们参与劳动、有事可做。”

“听说江南的官绅巨贾多如牛毛、奢靡成风,去年陕西山西遭灾这般严重,饿死不知多少百姓,江南却有商贾扛着一箱箱金叶子扔进钱塘江里,看什么银叶飘金,呵!若是咱们的烟草能打入江南,让这些闲的发慌的官绅贵胄们上瘾,把金银扔给咱们,总好过白白扔进钱塘江里!”

吴成淡淡一笑,冲黄师爷说道:“去往江南总比走私关外要安全多了,咱们也能省些抽成的费用了吧?”

“走私关外,武乡义军没有关系,只能依靠我们,但走私去江南,吴帅随意找个小商小贩就能办到!好算盘!”黄师爷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粮票来:“吴帅,你们这段时间加大了关外走私的力度,如今又打起了烟草的主意,想着法子吸纳金银,跟这粮票不无关系吧?”

吴成一愣,与杜魏石对视一眼,点头承认:“黄师爷既然猜到了,我也不瞒你,纸币发行要防止超发滥发,一则需严格监管,二则也需要坚挺的‘锚定物’,大明宝钞在太祖年间就有崩坏的趋势,就是因为它没有能够提供衡量基础的物品,也就是我所说的‘锚定物’。”

“如今我大明最好的锚定物便是白银,但我大明不产白银,白银基本来自海外,集中在垄断海贸的江南商阀手中,我们现在在沁州小规模发行粮票,还能暂时以武乡义军的信用充做锚定物,但信用这东西,其实是很脆弱的,所以我们得尽量储备白银,自然就得想些办法从江南官绅商阀手里把白银给赚来。”

黄师爷微微眯了眯眼,身子往后倾了倾:“吴帅,国初之时,我等晋商是大明一等一的豪商,说是占了大明商业半壁江山也不为过,你知道我等晋商是何时没落的吗?”

吴成轻轻摇头,杜魏石接话道:“我倒是听家父说过,弘治年间朝廷滥发盐引,盐政败坏,盐场基本被宗亲勋贵垄断,不少晋商拿着大把盐引也提不到盐,失了盐业的重利,便就此没落下去了。”

“杜先生,令尊只看到了表象,盐政败坏之后,晋商转而经营票号、民屯田,虽然没有国初时好过,但还算是维持了晋商豪阀的架子。”

“直到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行一条鞭法!”黄师爷冷笑几声:“一条鞭法,朝廷税赋不再征收实物税,一律折色征收白银,吴帅,正如你所说,大明本土不产白银,白银主要来自海外,一则倭国,二则便是西番,沿海海商垄断海贸,自然也就垄断了白银的流入,浙商、闽商等豪商也就由此而崛起。”

“晋商远离沿海,一条鞭法之后,晋商民屯田和大多数产业都需要换银纳税纳捐,粮物与白银兑换如何定价,全看掌握了白银流入的徽商、浙商等海商的意思,晋商等于是被他们盘剥了一层,自然也就渐渐没落下去了。”

“如今倭国一统禁海,严禁白银流出,西番据说也在互相攻伐,白银都运回其国内支撑战事,海外流入白银骤减,银物兑换差额也越来越大,还有银商刻意哄抬银价,好比山西常种的麦谷,二十担才能换银一两,百姓即便是在丰年,得谷麦无数也换不了几两银子,自然也缴不起朝廷的税赋,故而民间皆称这一条鞭法为‘残民一条鞭’!”

吴成点点头,此事他很清楚,所以武乡义军征税,还是以实物税为主,虽然麻烦不少还容易贪腐,但好在武乡义军盘子小,有能力严格监管,百姓的负担也轻了不少。

“晋商也是如此,晋商的产业,以粮物票号为主,都是需要换银的生意!”黄师爷嘴角挂着冷笑,久久未散:“晋商若是垮了,依赖于晋商输运粮草的九边就会大乱,所以从万历时期开始,晋商对关外的走私越来越多、越来越明目张胆,但朝廷却不闻不问,这实际上是朝廷对受一条鞭法影响的晋商的补偿。”

“经济命脉握在别人手里,就只能眼看着自己的根脉被蛀食挖掘!”吴成也冷笑一声,他宁愿辛苦去捣鼓粮票,也不去搞银币金币之类的硬通货,就是因为武乡义军根本掌握不了金银的流动和输入:“黄师爷忽然说起这些事来,应当不单单是为了回顾历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