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他了……吗?
凌临似乎有一瞬间因为这句话而失落,又因“暂时”二字莫名庆幸。
只是心绪纷乱间,似乎搞混了两种情绪的来由。
他以为,自己是因终于可以独自待一会儿而松了口气,又因这样的放松只是暂时而可惜。
走出浴池时,微凉的夜风终于令凌临混沌的头脑重获清明。
凌临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浴巾,魔尊用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连随手扔来的一块浴巾都格外柔软,还带着种浅淡平和的香气。
那个人……是怕他着凉吧。
这样一个纯粹的,只能是出于关心的举动,就算他想破了脑袋,也无法从其中揣摩出什么恶意来。
何况,他也并不想以恶意揣度那个人。
凌临思量着,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刚想去弄些热水,就发现桌上多了个不属于他的茶壶。
茶水温热,在这样寒凉的夜里斟上一杯,四肢百骸都能泛起暖意。
凌临没什么品茶的心思,喝了一杯驱驱寒,便又陷入了沉思。
这一日过得荒谬而奇异,几乎每一件事都出乎了他的预料,好不容易能静下来独处一会儿,他是该好好想想的。
不久前那条浴巾,以及面前这壶热茶,无论是有意还是顺手,总归能说明,那位魔尊绝不像传闻中那般十恶不赦。
至少,柳疏对他没什么恶意。
即便如此,凌临当然也没有胆大包天到想利用这位轻易就能捏死他的魔尊做些什么,只是确定了这一点,或许他在魔界的这些时日也不必过得太提心吊胆。
至少在柳疏对他失去兴致之前,他的性命还算是无虞。
可他全然不明白柳疏对他兴趣的来源,也猜不透这个人的心思,为数不多的一点信息,也不过是对方似乎认识他的父亲,甚至有可能知晓当年之事的内情。
这么看来,眼下他能做的事依旧只有查明父亲之死的真相。
或许等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也能明白柳疏对他这一点“特殊”的缘由。
有时一点心态的变化当真是悄然间便翻天覆地。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凌临所想的还是能多接近柳疏一点,或许也能更容易探知当年的真相。
此时的心态却已成了,若是能知晓当年的真相,或许也能更多的探明一点这个人。
这些思索没能持续多久,就被整日提心吊胆所带来的疲倦盖了过去。
他在魔界又不是闲人,天色很晚了,明天还要去柳疏身边伺候呢。
凌临想着,匆匆洗漱了一番,刚要睡下,就看到那条被他暂时放在床边的浴巾。
凌临想了想,将那条浴巾叠好,暂且放进了柜子里。
今天已经这么晚了,还是……改日再送回去吧。
——
第二日大早,柳疏醒来时,凌临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了。
洗漱用的绢帕和热水,温度恰适宜入口的茶,备好的衣衫,连早膳也吩咐好了,只等柳疏起床就可以端上来。
柳疏对此并不意外,年纪这样轻的金丹修士,父母去世后能在那样的环境中活到现在,就算偶尔在他面前显得不太聪明的样子,凌临也无疑是个聪明人。
这些事情甚至不需要他多上心,只要能过得去心里那道坎,把一个贴身侍从该做的事处理好简直易如反掌。
简而言之,用起来很趁手。
柳疏对上站在床边好像低着头一言不发,却自以为隐蔽地悄悄抬眼观察他反应的凌临的目光,神色间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满意或是赞许的情绪,只是淡淡颔首,示意他上前来帮自己穿衣。
没得到对方的夸赞,凌临心底划过一分微妙的失落,又很快整理好心情走上前。
柳疏的脸上还带着两分未散尽的睡意,眉目亦是与昨夜分别前如出一辙的平和温软,穿衣系带时两人之间的距离更是近得趋近于无,对方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颈间,轻易激起一阵跃动的心跳。
与昨晚出浴时相似,他刚睡醒时身上的温度也比平日里高上一些,带着种令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的暖意。
就连穿衣这样的动作……
凌临情不自禁地想到,若是昨晚柳疏要自己帮他换上寝衣,大约也是类似的情景吧。
只是……如果是换寝衣的话,里面这层里衣就……
不过是稍稍想象,凌临便又腾地红了脸。
以后应该还有这样的机会,不对,应该是任务的吧。
毕竟这本来就是身为贴身侍从的工作。
戴上腰带和玉佩时,柳疏脸上那点儿睡意也消散了,眉目间的柔和褪去,便又变回初见时高不可攀的魔尊模样。
像是离开了私人领地,就又要戴上这副象征身份的,凌厉的假面。
之所以在他面前不需要如此伪装……大约是自己实在渺小到还不足以入他的眼吧。
凌临想着,开口问道:“尊主,现在要上早膳吗?”
确实修炼到柳疏这种程度的修士,早已无需依赖五谷,只是柳疏并非修真世界土生土长的人,不吃东西多少还是会觉得奇怪,所以就算没有必要,不太繁忙的时候还是会尽量让人准备好三餐。
何况,凌临还没能完全辟去五谷呢。
“嗯。”柳疏点了点头,“你也一起来吧。”
凌临猜到了他的意思,有些受宠若惊:“是。”
在柳疏对面落座时,凌临还有些云里雾里地恍惚。
柳疏竟然真的是邀他一同用膳?
“又发什么呆呢,再不吃要凉了。”
柳疏慢悠悠地喝着碗里的鸡丝粥,随口问道。
粥里添了姜,魔界本就比修真界冷些,近来又天凉,晨起喝上这么一碗热粥,身心都格外舒坦。
“抱歉,我只是没想到能有幸与尊主同桌进餐……”凌临低着头轻声道,温驯至极的模样。
昨天还带着刺呢,今日就这般乖顺了?
柳疏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他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