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连数日,柳疏都在处理药材,伊诺克看柳疏忙来忙去的心疼,却又帮不上什么忙,有些自责。
若是他当年当心些,留意着教廷那帮小人,不中这烦人的诅咒,柳疏也不必在此操劳。
幸好回来之前储备了不少食物,至少不用柳疏再操心做饭的事,不过能储存这么久的,多半都是干粮,没滋没味的,伊诺克看着,都觉得难以下咽。
或许他该学着做做饭之类的了。
伊诺克想着。
待药剂制成,已经是十日后的事了。
“服下这个,那东西就消失了吗?”伊诺克小心翼翼地端着手中色泽鲜艳诡谲的药剂,皱了皱眉。
他知道这东西珍贵,里面样样都是世间难寻的药材,是他们翻山越岭,在外游历数月才找齐的。
可这颜色……实在是花哨得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艳丽得像是剧毒的花,果,或是蘑菇,诱人品尝,却又会带着禁不住诱惑的人类坠入地狱。
“自然不会只喝这个就好了,还要做些其他的。”柳疏笑了笑,半真半假道,“不过这药算是打底的东西,有了它,后面的事才好做。”
“还有别的啊。”伊诺克点点头,倒是没什么异议,他对柳疏向来信任,自然随他说的做。
“当然,那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彻底拔除。”柳疏一抬眼,不经意与伊诺克眸光相撞,龙的眼睛依旧明亮得不可思议,无比专注地凝视着他,信赖而眷恋。
柳疏像是被这样的目光烫到,眼睫颤了颤,移开视线。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伊诺克见他脸色不大对劲,担忧道。
“你准备一下,等会儿先把药喝了吧。”柳疏转过身去,没再看他,“我出去透口气,估计是这几天弄药太闷了,很快就回来。”
伊诺克有些不放心,不过柳疏明显不太想让他跟着的模样,也没敢跟上去,看了眼手里的药剂,思索片刻,还是待在了山洞里,乖乖等他回来。
这药剂实在珍贵,他不太敢让东西离开视线,拿着出去乱跑也怕出什么意外,辜负柳疏这么久的辛苦。
不过以柳疏的实力,在这附近应该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伊诺克这么想着,才算是放下心来。
他们只是朝夕相处,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了这么长时间,此时对方不过离开片刻,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伊诺克却是忘了,他们相识其实也不过寥寥数月,在龙漫长得不可计数的生命中,几乎可以称作弹指一挥间。
——
柳疏确实有些闷,却不是因为疲倦,而是因为……接下来的事。
虽然在伊诺克面前表露出异样的情绪是他刻意为之,却也不代表他真的毫无波澜。
自从柳疏察觉到伊诺克身上的诅咒,他就设计好了这一日。
他自认绝非什么好人,却也没坏到十恶不赦,做这样的事,心中也没有半分波动的程度。
相反,他大约,是有些不舒服的。
毕竟伊诺克待他确实信任而真诚。
甚至依赖。
骗了这样一个人——或者应该说龙——这么久,他总归是愧疚的。
但也只是愧疚而已。
他们的相遇甚至称不上缘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费劲心思的精密设计,就算没有他,迟早也会有别人接手这个任务,做这些事说这些话。
对于柳疏而言,伊诺克永远先是他的任务,而后才是被他驯服,满心满眼都是的龙,会与他相伴到这个世界的故事终结的伴侣。
他永远记得,任务世界的一切对于真实世界的他而言终究只是虚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人,到底还是会结束的。
再刻骨铭心的过客,也不过是过客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他的余生,终究还是他一个人的。
深吸一口林中的空气,柳疏心绪渐平,缓缓踱回龙的洞穴。
系统感受到他的愧疚,有些心疼,更多却是莫名。
柳疏对自己向来下得去手,却总在对旁人,尤其是这些任务目标时一次次心软。
人类似乎总有这些繁杂矛盾,让它无法理解的心绪。
系统不太通人性,也不懂柳疏的心情,只是觉得,他这位任务机器一样的宿主,调任黑月光部门以后,属于自己的情绪,似乎多了一些。
——
柳疏回到山洞时,伊诺克刚刚服下药剂,盯着空空如也的药剂瓶发呆。
听见他回来,伊诺克忙抬起头:“你回来了,好些了吗?”
笨蛋。
柳疏在心底暗叹。
也不管自己喝了药有没有什么反应,还有心情来关心他。
“我没事。”柳疏勉强笑了下,“你呢,喝了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暂时还没什么感觉。”伊诺克摇摇头,收好药剂瓶,“应该有什么反应吗?”
“我不知道。”柳疏淡淡一笑,“我也没喝过啊。”
伊诺克乖乖点头:“也是。”
柳疏也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他当然知道这药喝了会有什么反应,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只是……这个笨蛋,怎么总是他说什么都相信。
柳疏叹了口气,默默坐下,计算起时辰来。
至多不过半日,就要发作了。
伊诺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以为柳疏还在为诅咒的事忧虑,轻轻在他身边坐下,静静陪在他身边,并不多言。
原本高傲的龙如今早已无比乖巧驯服,懂得如何与他相处,如何与他相伴。
更明白该如何去爱他。
他唯独不知道的是,那个将他驯服成如今这副模样,唯一令他心甘情愿低头臣服的,他的主人,马上就要抛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