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士卒的适用年龄是有界限的,平常情况下,所谓“丁壮”,大致是指十六至四十岁之间,自隆武二年朱由榔监国以来,战争已经持续了六七年,相当一批老卒已经退役,被朝廷安置在各个地方府县,要么担任一些基层胥吏的职务,要么分予土地。
故而,从光烈四年以后,军中新老交替日益剧增,这一方面进一步削减了军中派系分立,加大了朝廷对各军的控制力。
但同样的,部队的战斗力也会有所短暂下滑。
但不同于镶白旗这种直接被全歼后的重建部队,这种缓慢更新交替的军队,战斗力并不会迅速下降,恰恰相反,新补充进一线部队的许多从兵学苑毕业的基层军官,大大增强了部队组织度和建设发展。
最显着地便是,原本只是作为纲领性文件下发的《陆军操典》,在过去三年的军队作训中,得到了充分执行,曾经由农民军、溃兵改编而来的光复军,不仅在士气上获得了重生,在建制和训练上,也已经脱胎换骨。
随着战阵厮杀愈烈,明军阵型开始出现部分松动,于是乎,清军将领非常果断的派出部分精锐,寻找突破口。
一名镶白旗佐领带着二三十个好手,直奔周文相这边,盖因周文相所属营在之前冲击清军步卒时,跑得太快,以至于就地防御后,和后方有所脱节,变成了突出部,清军自然是打算伺机歼灭。
声如奔雷的骑兵驰骋而来,极为具有视野冲击力,让周文相等人口干舌燥,一时间,只顾紧紧攥住兵器,不敢丝毫动作。
那镶白色布面甲胄之下,狰狞面孔和雪亮弯刀,面朝他们快速冲刺。
临到二十步左右,双方同时开火,是的,满清骑兵手里也有火铳。
“砰砰砰”
周文相这边两队三十多弟兄,顿时倒下四五个,血溅三尺,凸显出缺口来,当然,明军步卒手中长铳更为犀利,连人带马,拉下数骑。
“掌雷!”
周文相大声疾呼,七八枚黑黝黝的筒状物隔着十来步被丢掷而出,可与此同时,那清兵带头佐领口中也不知叫些什么,亦是丢出不少同样的事物来。
双方的震天雷互相窜入彼此阵列,呲呲冒烟。
轰然作响
“轰隆!”
连串爆炸在狭窄战场响起,明军的掌雷威力明显更大些,而且骑兵目标大,清军战马又未着甲,当场就留下了小半,被四散的破片割伤、刺破血肉,哀嚎逃窜,把身上骑士摔倒在地。
好在那佐领提前将手下稍微疏散开来,否则恐怕难逃此劫。
不过明军士卒就无此好运了,虽说清兵手里的掌雷威力不济,但按照条例,面对掌雷,明军步卒却是不能散开,而是必须保持队列,哪怕全军覆没。
刚刚才从火铳对射的损失中缓过劲来的步卒,又被掌雷撂倒一片,剩下的人,只能尽可能地往前顶,手持长矛、刺刀,作为人肉拒马。
“突!”
犹如飓风般涌来的骑兵,面对打击过后,略显稀疏的锋刃丛林,还是有些害怕,选择从两侧伤亡空隙处突入。
周文相胸中几近窒息,他知道生死便寄于此刻了。
“蓬!”
长矛和战马间的碰撞,彼此间的冲击力能让人瞬间骨折,但这对战马而言也并非什么好事,战马不是一次性用品,除非杀红了眼,很少会被用作正面突击枪阵。
骑兵最厉害的地方,是可以迂回包抄。
岳乐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事不如人愿,明军的坚韧远超他的预料,各自以营为单位结阵,竟是错落在整个战场上,导致两军两三万人聚集一处混战,骑兵、步兵之间配合缺乏。
尤其是新建的镶白旗,行动力和配合熟悉程度远不如当初,导致只能东一个甲喇,西一个牛录的犬牙交错。
周文相将手中长刃刺入奔驰而来的骑士,人喊马嘶之后,自己确实也被那澎湃惯性推离近丈远,摔倒在地。
眼冒金星,四肢酸痛,视线之外,却是已经被逼停下的骑兵,正在和步卒厮杀。
手脚并用,攀爬而起,冲向战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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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孔昭和霍湅部,两万多人,在源源不断的冲击下,坚守了近三个时辰,岿然不动。
而战场外围的骑兵,更是在彼此交锋中损失惨重。
左翼吴忠宁部两千骑兵,只剩下一千多骑,平原上人马尸体、残甲断兵铺满一路,余下骑士无不浑身带血,横锋冷视。
那追击的八旗参领不禁肃然,这支明骑的战斗力,远超他原本的猜度,经历了五个回合的残酷对冲搏杀,却是依旧能够保持队列整齐。
吴忠宁右臂带伤,骑矛、火铳丢失,只剩下马刀、背弓,甲胄也被撕扯得散碎。身上血腥粘稠,遮掩了金属色泽。
扬刀勒马,厉声道
“整队!再来!”
此时明骑队列正在河畔,面朝同样被反复冲杀后,残缺不齐的镶白旗骁骑营。
仅剩的一千多骑重新聚集为锋矢状阵列,众骑士了然无言,只是冷目相对,缓缓聚兵,掏出各式兵刃,点燃熄灭的火绳。
战争一开始,或许还是战斗技巧、武器和训练程度的比拼,但若是打到这个程度,就纯粹剩下意志力的对决了。
在这一点上,明骑的表现,大大超过了清军的心理预期。
“杀!”
一阵阵喊杀声,从符离桥南侧阵地由远及近传来,镶白旗参领顿时面色煞白,愤愤勒马。
张名振所率的两师援军,终于突破了赵良栋部阻拦,突入战阵。
接下来,整个混战战场,又被汹涌而来的明军援兵军阵所挤压包围。
得到援助后的刘孔昭、霍湅两部,顿时转守为攻,开始朝着符离桥方向不断挺进。
清军骑兵的活动范围被挤压殆尽,不得不转移了。
岳乐也在桥头目睹全城,干脆咬牙,亲自带着护军营精锐骑兵,突入桥南,准备做最后一搏。
镶白旗所部大部分都是新丁,但惟有护军营是从其他八旗部属中抽调而来的老卒,最为精悍。
但可惜此时的桥南战场,明军军阵重新整顿,援军突入战场后,也按照营、哨,火铳、长矛交替紧密排列,难以下手。
而原本派往围歼明军的清兵,则是被驱赶到桥南狭窄平原中,步步退缩,岳乐知事不可为,只得命赵良栋先率部撤往桥北,自己亲领护军营断后。
刘孔昭见对方已经支撑不住,连忙招呼,率领亲兵冲锋在前,衔尾追击,势必要留下清兵。
“冲!快,先登符离桥者,记功甲等,赏银五百!”
“砰砰砰”
“轰隆”
火铳、掌雷齐加,刺刀、长矛奋力冲击,原本还被动挨打的明军一下子又变成了下山猛虎,对着久攻之后,力量疲乏的清军猛冲。
周文相右臂、腰腹均有负伤,却是依旧浑然不顾,此时才第一次实战的他,已经杀红了眼,一哨百余人,哨总战死,仅剩三四十员残兵,却均如周文相这般,有些疯狂了。
只是一味朝符离桥方向步步冲杀。
仗打到这个份上,岳乐已经知道结果了,清军的意图显然失败,即使是在兵力优势之下,新军既然也无法和明军正面碰撞,这残酷的现实顿时让他心中沮丧绝望。
只是命赵良栋带着主力渡过符离桥,自己亲领骑兵不断阻击追兵。
双方搏杀三四个时辰,整个桥头全部都被血肉染红,猩红渗透土地,汇入河畔,宛若修罗炼狱。
岳乐回到北岸时,还有五六千清兵被留在南边,很显然,这些兵丁已经被明军死死咬住,无法撤出。
岳乐一咬牙,让炮营开火。
上百门火炮一齐迸射火焰硝烟,也不论敌友,放倒一片片将士,哀嚎遍地。
“总兵小心!”
正在带头冲杀的刘孔昭突然被身边亲兵扑倒在地,不远一枚滚热炮弹飞驰而过,犁进战场当中,带走五六条性命,既有明兵,也有清兵。
“操他妈的,鞑子还真是不要脸!”
刘孔昭吃了一口土,颇为气愤。
两军交战超过四个时辰,时近黄昏,晚霞之下,符离桥前,全部都是尸体、残兵。
明军炮营也开始隔岸抵近射击,用炮火摧毁了几门清军火炮后,这才逼走清军炮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