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银行成立以后,原本由洋务院管理分发的国债业务,也被划归了银行管理。
在财部和皇室的鼎力支持下,皇家银行初始注资达一千万,再加上财部和皇室也将小学的分拨资金和下发的工资存入,银行的初始业务进行的很通畅。
第一批六所分行,分别在南京、杭州、宁波、福州、泉州、广州设立,都是沿海沿江的主要商业城市,有大量的民营海商、工厂以及国营工业公司。
铸币厂连夜加足马力,组织了超过近千工人,日均铸币二十万。
一千多万的存银,都被铸造成标准的一千三百多万枚银币,当有新的资金存入之后,也会铸造成标准银币,等储户取出时,都是以银币计算了。
同时,从光烈四年开始,全大明的官员、军士、教师薪资,都使用银元计价发放,而商税、关税的征收,也优先使用银元,新铸货币迅速风靡了全国。
得益于在此之前,西班牙银元已经大量流入了内地,老百姓对这种银元并不生疏,所以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新币种。
由于货币背面印有龙纹,民间一般称之为龙元或是龙银。
刚开始,在南京和广州,还先后出现了两次挤兑现象,毕竟这个年头的老百姓和民间商人,对于官府的公信力,还是比较质疑的。
但随着时间推移,大家也逐渐习惯了银行的存在。
直到光烈四年末,整个皇家银行,已经吸纳了超过两千万元的储金,再加上一千万准备金,总计超过三千万元资产。
其中最大的客户还是几家国有公司以及海贸商会,其次才是内地的商贾、士绅。
而让朱由榔没想到的是,经过大半年的流通后,原本财部还没有制定纸币发行计划,但市面上却已经有“纸币”在流通了。
这个“纸币”,指的是皇家银行的存储凭证。
按照规定,在银行存入定量资金后,会发予一张纸质凭证,这玩意有一个此时的钱庄没有的重要功能——异地提款。
由于过去的钱庄规模太小,往往只能集中在一两个相邻城市中,所以很难发展出异地存储的业务。
但皇家银行规模足够大,有官府财政做担保,而且分行都设立在交通便利的沿海沿江地区,资金转运方便,异地存储、取款更加方便。
最开始,是设立在浙闽沿海的国有公司,在跟南京的工部和枢密院衙门跑业务时,嫌资金押运太过麻烦,于是就干脆只带着纸质凭证来往。
而后这一方式很快通过国有公司和民营行社的一些合作中,迅速传播出去,只要是在几个主要沿海城市和南京之间的贸易活动中,直接使用纸质票证来也更加广泛。
这种纸质票证类似于“银票”,只不过应用更加广泛而已,归根到底,和现代的纸钞还有一定差距,更类似于银行存折。
但这其实才是纸币诞生的合理基础。
像明初那种,直接拿乱印面额的,才是胡搞,宋代的交子,最早就是一种存款凭证。
张同敞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乎做了两手准备。
首先是要保证安全性,对于大额存款,还是要严谨些,不能只用纸质票据就能取款,否则如果客户的纸质票据丢失,或者被偷窃了怎么办?
所以对于三百元以上的存款,需要在银行分行登记,留下备份,指定财产所有人和固定的取款人才能收取,如果取款人出现意外,则需要登记人重新指定,如果登记人和所有人也出现意外,这份财产将作为遗产,由所有人直系亲属继承。
这种大金额的保护措施,主要是针对公司转账之类的大额交易
而对于三百元以下的金额,就没有这么麻烦,只要手上有票据,编号能和银行备案对应即可取款。
除此之外,贷款业务也是银行的主要任务之一。
大明船舶公司是一个得到皇家银行贷款的单位,宁波分行向船舶公司拨了七十万元的贷款,分作十期,八年内偿还,利润大概有七万元,算是低息贷款了。
接下来的主要放贷业务,也是针对造船业,和国有工业公司。
至于对民间企业的贷款,还是比较谨慎。
因为经过几年的实践,张同敞也遇到了不少问题,而他对此的总结是。
此时的大明,虽然已经在建立起资本化的国家机器,但却缺乏一部足以保护这种新经济形式的法律。
比如,企业债务纠纷如何解决,如果经营不善,怎样才算倒闭,企业的所有权如何规范,发生争执又有谁来审判?
在过去,商贾是被压制的社会阶层,这种压制不仅仅只是体现在社会地位的低下,更重要的是,朝廷不屑于建立一个规范,来衡量他们的社会活动。
结果就是,民间商贾的经营规模,完全取决于地主阶级所掌控的官僚机器的意志。
这也是朱由榔最担心的东西,他从来不相信自己手下这帮官僚集团是什么好鸟,在封建社会,官僚,尤其是地方官僚,就是地主,就是士绅。
为了维护他们的社会特权与地位,他们当然会对逐渐上升的新兴资本家们充满警惕与打压。
“一个臭卖货、跑海的,凭什么和我世代官绅相提并论?”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动用什么官府权力,只需要乡里的宗祠,就能对付了。
在这个年头,作为阶级统治的最后一级,宗族是拥有独立于官府之外的审判权,可以限制宗族成员的人身自由。
而资本经济最需要的,就是可以流动的劳动人口和资金。
关于这一点,朱由榔之前也采取了不少办法,比如废除了人口流动所需的“路引”,跨府县的流动无需官府和乡绅的作保。
但明朝严苛的户籍制度,依然是一条拦路虎。
而且户籍制度不是一个孤立的敌人,它背后还有种种封建关系。
奴籍、贱籍的压迫,士民户籍间的巨大鸿沟,都奠定着整个阶级社会的基础,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也是朱由榔支持政企分离,和鼓励民间工商业,而不会将所有东西交给所谓“朝廷命官”们打理。
所谓“国家”,不是什么独立存在的势力,而是一整个统治集团,在这个年代,就是地主士绅们。
在这种情况下,去搞什么完全“国有化”,实际上是官僚化、士绅化,看似是把国家经济命脉掌控在自己手里,其实是推给了封建士绅。
这也是历史上清末洋务运动,所谓“官督商办”的症结所在,只是在明面上办了些所谓近代企业,但事实上,这些东西的命脉还是掌握在封建官僚手中,最后反而变成了军阀混战的工具。
这和工人阶级专政后的生产资料国有化,完全是两码事。
工人阶级的国有化,本质上是集体化,无产者作为统治者,才有收益的可能。
国有,首先得看国家是属于谁的。
如此种种,都催促这朱由榔改革现有的律法制度迫切性,但朱由榔知道,一旦迈出这一步,那就不只是之前那样小心翼翼的博弈,而是要面对整个运行了上千年的阶级秩序。
朱由榔必须先完成国家的统一,并且给大明创造一个安全的外部环境,就像太祖朱元璋当初那样,最后,才能向国家内部,举起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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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烈五年,四月
随着开春以后,海上的商业航线又忙碌起来,而在浙江沿海,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汇集。
阳光照耀下,海面波光粼粼,宁波港前,距离繁忙的市舶司四十里外,便是宁波军港。
上百艘战舰正停泊于此
这么大的阵仗根本无所谓保密,岸上成千上万看热闹的百姓聚集远眺,议论纷纷。
上千料的福船高耸海面,赤红色明字大旗迎风猎猎。
统共十二艘夹板战舰,五十四艘大福船,其余小福船、苍山船、哨船、沙船等辅助战船一百一十艘。
水手一万一千人,步军六千余众,各类火炮超过一千门。
刚满二十六岁的郑成功身披甲胄,按剑站在港口前,雄姿英发,身后数员悍将依次排列。
身前香案摆布
中书科的官员在御前司左右护持下,展开圣旨
“......兹令光复海军都督朱成功,加授龙虎将军,提海军东海、南海、北海、后备、步军诸部,远征朝鲜、辽东,以破鞑虏之侧。”
“末将领旨!”
郑成功站起身来,先是双手接过圣旨,而后是象征兵权的节杖。
随后转过身来
先是向不远处的妈祖庙上香。
面朝港内林立十数里的庞大舰队,大声下令
“开拔!”
港边早已被士卒五花大绑好的几头猪羊牲畜,被推进海中,还有几壶酒。
东南沿海人民信仰妈祖,出海前都是要先祭祀一番的。
随后众将登船,升帆启航。
这支庞大舰队,将穿过舟山群岛,从东海、黄海,直抵朝鲜半岛,向满清的统治核心,刺出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