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两座皇子府,太子府也同样蓄势待发。
太子澹台聿明和皇后都尚未苏醒,但宫里已经传来消息,二人已无大碍,不日便会苏醒。
可机不可失,他们不可能等到澹台聿明回来主持大局。
眼下是扳倒澹台境最好的时机,荀苜不可能坐以待毙。
既然昭仁帝不敢面对这一罔顾人伦的事实,那就由他来逼他一把。
……
接连三日,昭仁帝不曾上朝。
王霈贞的行动很迅速,一旦确认了调查方向,收集核实线索,不过是时间问题。
“……包括那名叫做拾光的宫女,五殿下当初调查的结果确凿无误,只是,她进宫并非是由崔婕妤或者六殿下促成的,而是三殿下借了六殿下的名义。”
王霈贞说完后,昭仁帝久久没有开口。
“陛下,国事为重。”
终归要给天下人一个信服的解释。
……
次日早朝,眼尖的大臣发现朝臣队伍中混进了一个奇怪的人。
瘦,瘦的出奇,于是显得个子极高,像根削尖了的竹竿,鼻子又直又挺,感觉能将人戳死,最关键的是,文官,但满脸胡子。
有人认出了他,颇感意外:“金大人?大人何时回的京都?”
“今晨刚到,衣衫不整,冒犯了。”
“大人甫一抵京便匆忙面圣,难道是清丈田亩、整顿税关一事出了什么问题?”
“唉,”金铮鸣故弄玄虚地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
正说着,孟祀礼已经走到了殿上,周遭的官员只得将满肚子疑惑憋回去。
今日朝堂之上要讲的,仍然是祭天大典衍生的一系列事件。
……
“由祭天大典而起的一系列风波,如今已经调查清楚,”昭仁帝面上不见丝毫轻松之色,反倒较之往日更加沉重,“大庆殿门板上的三字,乃是奸人陷害,意图污蔑三皇子,故而……”
“陛下!”金铮鸣手执笏板出列,冒失地打断了昭仁帝的话。
澹台境看着这个如红缨枪般锋利的男人,心中突然涌起了巨大的不安全感:“放肆,金铮鸣奉上不尊,忤逆陛下,当即刻逐出朝堂。”
“三殿下,微臣什么都没说,您怕什么?”在外历练数月,金铮鸣多了几分刀尖舔血的戾气,生死关头走过无数遭的人,尊卑贵贱、礼法规训,于他而言,不过过眼云烟。
澹台境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昭仁帝打断了,他对这个当初只身犯险的年轻臣子很有好感,他甚至有几分庆幸他打断了自己的话。
“爱卿为清丈田亩一事在外奔波数月,劳苦功高,今日返京,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启禀陛下,全国十道十三州,田亩清丈均已初步完成,根据新建鱼鳞册,全国累计新增土地一百二十万余顷。”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昭仁帝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土地清丈,不仅有利于民生,也有利于国库税收。
“数月以来,微臣亲赴十道十三州,举国上下,均对陛下圣明赞不绝口,盛赞陛下体恤民情,可比肩尧舜汉武,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什么?”
“微臣在民间听到了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听说当初六殿下在处理完永州民乱一事后,自江南西道一路北上,深入人心,百姓都传,六殿下秉持陛下爱民如子的心志,游历民间,惩奸除恶,护佑黎民苍生,甚至有人说,六殿下乃神仙转世投生,天兖王朝将在六殿下手上……”
“金大人!慎言,陛下正值壮年,龙体康健,更何况皇位传承乃陛下圣心独裁,你怎敢如此胡言乱语?”
“微臣只是如实转述民间的说法,并无他意,这位……”金铮鸣初入朝堂便被“发配在外”,朝中众人他实在认不得几个,“这位大人,不必如此急着给我扣帽子。”
“金大人特意提及此事,恐怕不只是随口一提吧?”
金铮鸣勾了勾嘴角,狐狸眼中露出精光:“六殿下在百姓中备受信赖推崇,深得民心,仅在江南西道,已为六殿下立了五座生祠,而百姓都愿意相信殿下一举一动皆为陛下授意,六殿下以一己之力提振皇室声望,微臣今日,是为六殿下请封。”
满堂哗然,众臣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金铮鸣敢如此大言不惭。
陛下四子,即便澹台聿明太子之尊,也尚未得封封地,不过是在民间积攒了些许声誉,金铮鸣怎敢替澹台衍狮子大开口。
更何况,如今澹台衍尚在烂泥中不得脱身。
昭仁帝的脸色愈发难看,风雨欲来:“金爱卿,是想要挟功图报?”
“陛下恕罪,微臣在外游走多年,忘了面君奏对的规矩,只是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百姓听闻臣为京官,纷纷写信立传托臣带回燕京,一路行来,万民书二十三封,百姓私人信件不下百封,还有无数祈福开光后的佛牌、佛珠、香囊等物。”
金铮鸣腰杆笔直,目光坦荡无畏,不见丝毫退缩。
昭仁帝的目光落到大殿正门那口方方正正的箱子上,如果说此时此刻澹台境赖以为继的是皇室体面,那么澹台衍背后站着的,则是民情汹汹。
孰轻孰重?
太宗皇帝当初的断言又一次显现,昭仁帝再一次犹豫不决,他站在分岔口,只觉自己站在迷雾之中,前后左右,都不见光亮。
他无法做出决断。
他不敢做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