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解推开病房，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他愣在当场。
身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回过头，正看见一个小光头朝他咧嘴笑。
李惜歪着头，扮鬼脸逗他，“你在找我吗？”
李解愣了愣，半晌没有回答。
李惜抬手拽了拽李解的长发，“哥，你怎么了？”
“没事。”李解的喉咙有些哽咽，他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替妹妹戴好棕色的小熊帽子，“天愣冷了，你别到处乱跑。”
李惜却不依不饶，“你是不是后悔了！”
李解抬脚往前走，身后跟着一只小熊蹦跶着，“不就是让你接了我的头发嘛，这辫子不好看吗？”
李惜因为做化疗，头发全掉了，她宝贝似地收集着，有一天突发奇想，冒出一个主意，要哥哥李解继承她的头发。
那会儿的小姑娘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拽着李解的手，装作一副临终托孤的表情，“咳咳，哥，我这辈子没给你留下点什么，就剩下这些头发了，你能不能……”
她记得那会儿，哥刷得就哭了，抱着她泪流满面。
吓得她只能坦白，说自己其实没事，手术很成功，她还能活很久很久。
可哥哥还是哭。
好吧，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对付小哭包哥哥要有耐心。
于是，李惜抱着外人眼里凶巴巴，但实则小哭包的哥哥，安慰了一下午。
但后来，李解还是很宠妹妹，因为化疗剃了光头的妹妹一时半会长不出头发，所以他把妹妹的头发都接了。
往日赛场上寸头的酷哥，变成了长发美人。
很多粉丝这才发现，男人换了发型，帅的过分。
李解只是愈发沉默。
身后的小熊还在嘀咕，“你不喜欢吗？明明很好看啊！艾哥哥当时说，你肯定会喜欢的啊！”
李解的脚步一顿，小熊撞上了一座冰山。
李惜揉揉自己被撞得生疼的鼻子，仰头看着伏低身子的李解，不明白哥哥的眼里为什么那么紧张。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明明很好看！”李惜大声喊着，小熊耳朵都气歪了。
“不是这句，下一句。”李解像是生命垂危的病人，等着最后的病危通知书，他知道结果不会好，可还是想等，等一个结果。
李惜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重复道，“艾哥哥说，你会喜欢的。”
“艾草？”李解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emm……好久之前了吧？”想到这里李惜也奇怪呢，“以前艾哥哥总给我带好吃的，他最近人呢？很忙吗？”
李解抱起妹妹，小熊于是只能看见那长发，而李解顺理成章地把眼泪埋进小熊帽子里。
“嗯，他很忙。”
小熊突然扭过头，抱住李解。
李解身子一僵，不明所以。
却听见妹妹稚气的声音，“没关系，会好的。”
纯白的医院甬道，两边的墙上贴着绿色通道的标志，靠墙是青绿色的椅子，这一幕太过熟悉，以至于李解忍不住怀疑，“这话，是谁教你的？”
妹妹脆生脆气地回答，“艾哥哥啊！”
“他说，哥哥你看着坚强，其实都是逞强，如果你什么时候哭了的话，就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跟你说，没关系，会好的。”
李惜以为，这样哥哥就会好了，上次就是这样的。
可是这回，哥哥的眼泪太多了，整个小熊帽子都被他哭湿了。
李解心痛到几乎无法呼吸，他知道……不会好了。
艾草离开的这些日子，他积极地训练，日夜不断地练习，他不住地安慰自己：没事，不过是恢复原状罢了，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啊。
但，没有用。
只要一停下来，耳边就会响起艾草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却一遍一遍地被提醒。
“我就是来找你的！”
“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我们来接你！”
“你可是我们队以后的核心选手！”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他曾经遇到过一个那么好那么温柔的队长。
李解一回家就登陆了游戏，麦克风里传来陈奈的声音，“李解也到了，进自定义，马上开训练赛。”
他们五个被选中了国家代表队，即将代表华国参加全球的《全境守望》比赛。
五个人分别是小五，车向花，白沙年，卓玛海子和李解，周寂远是作为替补被选上的，而李解转型去打了辅助。
一晚上训练赛，有不少人心不在焉，可他们还是碾压了对方。
结束的时候，卓玛海子在左下角的公屏打了一个“辛苦了！”
李解突然沉默了。
以前他们约训练赛的时候，艾草也会第一个打“辛苦了”。
等对方走了，陈奈才在语音频道里说话。
“别觉得赢了有多厉害，今天打得什么鬼样子，你们自己知道！”
“海子，你辅助太激进了！辅助最重要的还是活下来，你死了，还指望谁去奶队友。”
“车神，你今天这个狙，不是你水平啊，没手感就早点换，旁边小周等着呢。”
“白沙年，打得不错，就是太独了，配合，配合知不知道？”
“小五，注意积极沟通，你一个坦克都不说话，指望队伍里谁说话。”
陈奈把几个人都数落了一遍，最后轮到李解。
“李解，你是队长，下回不要迟到了。”
“行了，明天是最后一场，今天不要熬夜，早点睡，正常发挥咱们能赢。”
李解“嗯”了一声，突兀地开口，“我今天去看他了。”
语音频道里一片死寂，李解看了一眼，没有退出。
他没说是谁，可所有人都知道是谁。
那个人是《全境守望》的传奇，是他们所有人心里的一道伤疤，是一个提起就会心痛的名字。
“你什么意思？”白沙年突然开口，他脾气不好，在场的没一个敢招惹他的。
“没什么。”李解笑了笑，“就是想他了，明天的比赛一定要赢，他喜欢赢。”
这些日子以来，即使每天打比赛，但始终配合不算默契的几个人。
这会儿突然异口同声地开口，“好。”
睡觉前，李解没关电脑，游戏主界面的声音让他觉得安心，他翻了个身，听见窗外开始下雨。
他特意爬起来，打开窗。
说好了早睡的，他却看着雨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下了雨，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至少，草会长得更好了。
第二天一早，不需要闹钟，李解自然醒了。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可地上还是湿漉漉的，砖头缝隙里有绿油油的草冒出来。
他以前听人说，“至亲至爱的离世，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可遇见艾草之后才知道，那潮湿的阴暗深处，也可以长出郁郁葱葱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