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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礼口中的好事将近,又是指多近?

颜齐生没那么多闲心去瞎琢磨,因为局里是真的忙,打从去年开始,过湾逃南人口节节攀升,尤其是79年春节前后,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小道消息。

说是边境要开放三天,花三十港币可购票去香江。

广粤省高要、四会等县的几千上万人拖家带口涌向穗城火车站,争相要去对面香江。

城里食品杂货店的饼干面包更是几度被抢光,连咸鱼都脱销。

离得远的有钱的拥挤在穗城火车站,离边境线近的,清楚香江形势的早跑去边防口子,遇山爬山,遇海过海,沿海十几个渔村连同村干部都跟着一块跑去香江。

宝安县没更名前一直有句顺口溜。

宝安只有三件宝,苍蝇蚊子沙井蚝,十户九空人离去,村里只剩老和少。

对于渔村人来说,偷渡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是可以炫耀的资本,被抓住了就关一段时间收容所,过段时间再选好日子拜祠堂规划路线偷渡。

早十几年边防战士可以开枪击毙,近几年处理偷渡客是件麻烦事,像是秃瓢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问题,就是不好处理。

关着费粮食,放了又不起威慑作用,上头拿不出具体章程,最靠近边境口岸的罗湖分局才为这事头疼。

这不,下午又送来一批偷渡客,清点完有49人。

“奶奶个腿的,饿他们一天一夜就给我全放了。”颜齐生是管分局财务后勤的副局长,心里有本账,既不想耗费局里经费,也不能闹出人命。

“是,颜局。”

“让他们来开会,下个月进入雨季,防水患的工作要提前安排。”

说是安排,实际上是想办法避免分局经济损失。

浅圳地理位置特殊,靠海多山,有银湖山、南山、莲花山、梧桐山、罗湖山等等,多山的地方必然有洼地,有洼地的地方落雨就会汇集形成水患。

而罗湖区就处于这一带,更巧的是罗湖附近多河流,像沙湾河、浅圳河、梧桐山河等等,一到雨季就是真正的“落”湖。

许多居民还要临湖捕鱼。

早几十年,年年都只是防患,疏于治理,如今却成了浅圳的头等难事。

浅圳立为经济特区,要发展当地经济,就需要吸引外资来投资,离得最近的香江自然是浅圳的头号拉拢目标。

只是水患不除,招商引资发展受限,为此上面调派了相关水利专家到浅圳进行实地勘探。

跟随水利许教授来到罗湖的一批人中,还有他的学生。

“陆成心,招待所那边已经住满了,你跟许教授被安排到罗湖公安局分局的宿舍暂住。”来通知的人是公安局分局的民警。

“诶,知道了。”

两棵荔枝树下,站着位长相文静的短发女同志,模样二十出头,穿一身白衬衣配浅蓝卡其裤,鼻梁上横着副银边框眼镜,一看就有学问。

陆成心正和许教授讨论明天的出行安排,不怎么在意食住问题。

罗湖公安局分局条件有限,分出来的临时宿舍是原来的档案室,罗湖这边雨季时间长,怕淹了档案室里的资料,现在都搬去了新建的二层楼。

住的问题解决掉,吃饭方面又成了问题。

多了两个人的一日三餐,分局食堂要自行贴补粮食。

颜齐生绞尽脑汁开源节流,听到分过来的两人还要住几个月,顿时皱眉,“招待所那边真腾不出房间?”

传完话回办公室的民警也为难,照实说,“为了迎接来浅圳考察的港商,本市各区招待所早早都订满了,从上面来的十几号水利专家、地质学家,连带助理学生共有五十多号人,除了我们这边,市财政局和市公安局都腾了宿舍给他们暂住。”

各局都要出一笔自费钱票,谁也不好跳出来抱怨几句。

颜齐生也不是抠门,实在是局里有一本陈年烂账,年年雨季水患损失惨重,去年夏天让市财政局拨的经费,到现在还没批下来。

一问就是走流程。

再问就是财政吃紧,比罗湖公安分局还紧张的单位一抓一大把。

要问急了,帽子扣的一顶比一顶大。

“国家有难处,修路通车的款项都没下拨完,全是咱们市里财政局自行补贴,你们公安分局还得往后拖一拖。”

年年都要修路,经费年年都拨不下来,就算千难万难拨下来,也是先拨到市公安局,再由市公安局下放到市内各处分局,一层层剥削下来,到罗湖公安分局也只有一半的一半。

想到过年没发的奖金,惹了不少怨言,等到下午开会时,颜齐生在会议上临时拍板提议。

“以后被抓的偷渡客,必须上交罚款,每人五块,拿不出钱的送鸡鸭鱼果子都成。”

会议室坐了十来号领导班子,电风扇呼啦呼啦转着,开水倒了一轮又一轮。

柳副局长拧开水杯盖,清了清喉咙里的老痰,看向对面的颜齐生,“这不大好吧?”

“怎么不好?不割肉谁长记性?”颜齐生呸了口碎茶叶渣,“你要能拿出好主意,我听你柳副局的。”

提解决方案的一个没有,提出一个法子,尽是唱反调的。

分局内部一直是有两股力量对冲,无论是谁提出什么方案,一律都有人提意见。

亏得这几天政委和书记不在局里,叶局长带头通过了颜齐生的提议。

只是保险起见,他让颜齐生下了保证书,“出了事,你要负全责。”

局长不肯担的责任,颜齐生也不肯,他盖上茶盅盖子,学着老油条们的一贯作风。

“为局里解决困难,是我们在座各位的责任,只是政委和书记去了省里开会,少了两位前辈指导,作为后辈提出的方案有待考量,我提议,先试行一个月,要是收效甚微再行改正。”

“还以为你有什么决心魄力呢,让下个军令状就往后缩。”柳副局长两眼讽刺。

叶局长打断:“行了,就这么办,历年实行政策条例哪有一刀切准的?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会议开到这,散会。”

说完,看向柳副局长,“老柳,你跟我来趟办公室。”

两人在办公室说了什么,其他人不知道,不过也能猜到些,多半是讲颜齐生有后台,让少跟他针锋相对。

柳副局在位置上勤勤恳恳工作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快要熬出头,就等着叶局退休,他就顺理成章坐上去,没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个颜齐生。

听上面的意思,颜齐生以后是要在罗湖区公安分局当一把手。

柳副局憋着火气追问:“老叶,你实话跟我说,他颜齐生到底什么来头?”

叶局长怎么好跟他讲实话,说颜齐生是他穗城叶氏主家安插来的内定人选,这怎么可能。

他还是拿话搪塞,“你啊,快别瞎猜了,我都不知道的底线,你能猜到哪去?人是市局安排来的,谁知道背后什么来头。”

柳副局不信:“你没打听过?”

“我打听?”叶局笑看他,倏尔沉下脸,“到了我这个年纪,能安稳退下来就谢天谢地,我可不想趟什么浑水,你啊,快去歇着喝会儿茶,下个月雨季还有的忙。”

*

此时的香江玛丽医院门口。

做完一系列身体检查,因为抽血挨了一针的虫虫,双手环胸抱怨妈妈是骗子。

虞晚一脸无奈,更多的是想笑,她要提前说了要打针抽血,小家伙肯定不会跟她来医院,当了一回骗子,自然要认骗子称号。

“妈妈最坏了,爸爸更坏。”

怎么还兴连坐罪名?虞晚偏过脸笑。

虫虫等不来妈妈的道歉,气得继续嚷嚷,“以后我再也不来医院了,再也不陪你来医院了。”

母子俩并列站着等车,小少爷气得脸红,虞小姐像是没听见,霞姐乐得偷笑,想着再添两个小少爷又或者小小姐,家里肯定是要闹得鸡飞狗跳。

等阿斌把车开过来,虫虫吊着一只胳膊,小心翼翼爬上车,才坐好又气鼓鼓地念叨:“妈妈坏,妈妈撒谎,妈妈骗人。”

虞晚走另一边车门上车,霞姐帮着关上车门,快速坐到副驾驶,轿车平稳行驶上路,虞晚才跟小家伙讲话,“肚子饿不饿?咱们先去吃午饭,吃完饭妈妈陪你去太古大厦买玩具。”

虫虫想赌气说不去,又想要新玩具,于是闭嘴装冷酷。

可能是饿狠了,快到下午两点才吃午饭,再冷酷的三岁半小孩都要被麦当劳香迷糊。

虫虫捧着芝士牛肉汉堡,一连咬了好几大口,第一次吃汉堡的味蕾冲击,快乐得再也装不了手痛不方便的小把戏。

一高兴就忘了在赌气,“好好食啊,妈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