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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

虫虫一连哼唧两声表示抗议,却没得到沈明扬的重视,反而得了更多他说不清含义的笑脸,这让他小小的自尊心有些受挫,不高兴地嘟嘴,“叭叭坏。”

说完抱怨,虫虫撅着屁股要往下溜,坚决不要坏叭叭多抱他一分一秒。

沈明扬要顾着吃饭,单手放侄儿下地走,还要留神他会不会摔倒磕碰到哪。

面对可爱顽皮的侄儿,沈明扬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异样,尤其是想到虫虫身上流着他一半的血脉,那份异样就变成了另一种难熬瘙痒。

他知道无论怎样都挠不到痒处的痒感,却总想去挠一下。

“明扬,你什么时候调到的穗城?”

虞晚夹起一筷子麻鱼肉,放进碗里却没吃,举止不刻意又随意地问沈明扬。

沈明扬感觉某处的痒感更重了,他敛去眼底晦色,将视线专注在侄儿身上,“调令是12月18号,但我提前一天到了穗城熟悉环境。”

虞晚没从他话里找出漏洞,刚想问家里怎么样。

沈明扬先开口问了她,“你为什么要带虫虫回来?

家里是什么处境,你难道不清楚?”

他哥已经出了事,虞晚和虫虫的以后基本上是没了指望。

家里肯送母子俩去香江,为的就是给他们一份指望。

眼下虞晚居然不要那份安逸度日的指望,居然想着自己挑,自己扛,自己去当那根顶头梁。

“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虞晚不喜欢沈明扬的说话口吻,拿出长嫂子架势,神情温和地说话,“明扬,吃饭的时候可以闲聊,但不要说太过沉重的话题,先喝汤吧。”

一碗汤快速喝尽,虞晚又手快地给沈明扬添了两勺。

等他喝完第二碗生蚝豆腐汤。

张姐跟厨娘一块儿提着保温笼过来,“饭菜来了,新焖的牛舌和牛肚,一定要热着吃才香。”

厨娘笑呵呵地打开保温笼摆饭菜,张姐趁人不注意跨出门槛,回侧间屋子整理虫虫的睡觉肚兜,还有一会儿要喝的睡前奶。

被这么一打岔,吃饭间隙两人没再说话,只有虫虫跟着广播声音摇木马。

“闹闹闹,打打打。”

吃过晚饭,时间已经不早了。

虞晚坐了一天一夜的特慢火车,这会儿是真有些困了,她打了个哈欠,沈明扬瞧见后,自然不好留在这边跟嫂子说话,他起身走出小饭厅,没走两步又回头对屋里人说。

“等你今晚休息好,明天中午我有话单独跟你讲。”

虞晚猜都猜得到沈明扬要说什么,多半是让她带着孩子回香江,不要留在北边考大学,更不要妄想凭借自己个人能力出人头地。

她并不想听沈明扬的劝解,表面还要扮演一个长辈,“明扬也早点休息。”

“砰。”

屋门被风关上,或许是被沈明扬关上。

虞晚没细究,又打了个哈欠,走到里面洗漱间刷牙洗脸,打算早点睡觉休息。

夜深后。

虫虫滚到妈妈怀里呼呼大睡,热得虞晚夜里起了好多次。

她将小家伙抱回加了木围栏的床沿,母子俩各睡一边凉席,顺手将儿子后背上的吸汗毛巾,换了一条。

“怎么又酸臭臭的?”

虞晚把换下来的吸汗毛巾丢出蚊帐,随手一甩就抛到了婴儿床下,她懒得去捡,躺下继续睡觉。

南边的风,到了十二月底,依旧带着夏日里的烦闷。

半醒半睡中,虞晚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张需要匍匐写字的小矮桌。

空气里的湿黏闷热,还有半敞开的实木门,一个红裙长卷发的女人打着电话在门缝里走来走去。

“孩子是你的,你怎么不管?一个小囡还能吃穷你?虞勤亮,我告诉你,小囡你必须带走,别他妈想把孩子甩给我,你跟着小妖精逍遥快活。”

“我告诉你,下午五点前把人接走,要是不来,我直接丢老头子那。”

电话另一端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气得红裙卷发女人丢了小灵通破口大骂。

“虞勤亮,你怎么还不被车撞死?”

……

玻璃窗外的紫色绣球花开得正好。

摇晃的花枝下,还有三只打盹儿的小狸花猫。

忽然,其中一只较小体型的狸花猫睁开眼,蔚蓝色的眼睛蓝得像宝石。

它喵喵叫了两声。

院墙上的梧桐树枝跟着晃动两下,晃动间的树叶缝隙里,隐约能看到一只大狸花猫在舔一只蓝眼睛的白猫。

“喵…”

红砖墙上跳下来一只野猫,踩到晾衣绳上,落下一串串脏脚印。

“哪来的死猫?快滚。”

郑妈起了个大早,忙着洗完攒了好几天的脏衣服,刚晾好就被踩脏,她气得拿木刷丢野猫。

“砰砰砰”猫没砸到,反倒砸下晒好的两件棉背心。

“死猫。”

郑妈捡起沾了泥点的棉背心,摔摔抖抖拿去盆里重新清洗,晒好重新晾到尼龙绳上,再回到二楼,大女儿郑青青已经把行李收拾好。

“妈,板车我已经找好了,等会十点钟会到厂大门接你跟阿梁,你们先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岛上有菜有鱼,吃什么都方便。

厂里道路现在是清好了,物资运送却很慢,你等阿梁养好脸上的伤再回来。”

“知道了,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啰嗦?几句话翻来覆去讲。”

郑妈放下搪瓷盆,又去点几大包行李,要不是为了给儿子看脸,她也不会着急回老家找老中医。

点完行李,她又叮嘱女儿,“对了,你弟的抚恤金还有那个什么费,空了的时候赶紧给组织退回去,还有阿岩那边,你问他阿梁的退伍报告交上去了吗?早点交上去我也好安心。”

“知道了,别催行不行?”

郑青青哄着亲妈,拿话搪塞,“快走吧,送了你们,我还得回厂里上班。”

架子床上的沈明礼已经清醒,他眼睛看不见,耳朵被炮弹轰炸过后,一直有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听人说话也像是他憋气在水里,水咕咚咕咚往耳朵里灌。

耳朵里闷闷响响,总感觉隔着一层又一层,听人说话的声音时远时近时清晰。

“阿梁,妈扶着你,你慢点走动,你姐送我们下楼。”

郑妈背起一包行李,一手扶起儿子胳膊,笑得一脸殷切,“等到了那边,妈给你砍根花梨木做拐杖。”

沈明礼昏迷前的记忆,停留在从南越返程,海上遭遇炮弹突袭,船舰爆炸。

他被炸下船舰,再清醒,人已经到了这家人屋里,目前处境对他不利,被错认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下。

“嗯。”

听到儿子回应她,郑妈高兴得很,“来,慢慢走,妈扶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