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儿回了家,被娘亲子衣抓住就开始盘问,
“满儿,这诗是不是你写的?”
满儿眨巴着大眼睛开口,
“是呀!”
子衣蹲了下来,摸摸满儿圆嘟嘟的小脸,
“是什么意思啊?满儿可以跟娘亲分享一下吗?”
满儿闻言似乎犯了难,他努力回想半天,最后来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呀。”
“………..”
看着满儿认真的神色,子衣最终放弃了询问,只当是小孩子胡乱作为。
第二日,满儿依旧出门,来到了昨日看过花的路边,他以为这里可以看到那个叫莲生的大姐姐,可是没有,他又继续转悠,可是找了很多她经常去的地方,都没有看到莲生的身影,她好似消失了,突然就在无心城失去了所有踪迹。
“小满儿!”
突然,有一个大娘喊了满儿的名字,满儿转头,看到大娘在跟他招手,
“小满儿过来!”
满儿小跑来到近前,笑容灿烂,
“什么事呀大娘。”
大娘捏捏他的脸蛋,笑着开口,
“满儿是不是在找一位大姐姐呀。”
“咦?”
满儿来了精神,眨巴着大眼睛,
“大娘怎么知晓?难道看见大姐姐了吗?”
大娘笑着摇头,
“她让我告诉你,她走了。”
“大姐姐走了?”
满儿不解,
“大姐姐去了哪里?”
大娘再次摇头,
“她好像说要去找什么另外一朵花…….大娘也没听清楚,许是记错了。”
“另外一朵花?”
满儿却是听明白了这句话,因为这是他们两人昨天才刚谈论过的小秘密,他低着小脑袋喃喃自语,
“是有心的那一朵吗?”
………..
满儿有些失落,但终究没有再去找那个大姐姐,而且小孩子比较贪玩,很快便就被其他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时间不停歇,满儿长大了,他真的继承了他爹爹作诗的能力,成了无心城一位大诗人,随着二老渐老,他也担起了养家的担子。
他娶的姑娘是无心城东边的一位小家碧玉,长得不是多美,但也不差,知书达礼,温柔贤惠,和他倒是般配。
但让人奇怪的是,两人结婚已经十年过去了,却一直没有孩子,二老为此发了愁,求了些偏方,也去拜了神,但都无济于事。
此事成了家里的一件心结,但好在初满与妻子很是恩爱,倒也没有因为此事生出间隙。
总之,小事有,波折也有,大体还算幸福美满。
再后来,便出现了第二件怪事,此事倒是让所有人吓了一跳。
初满一直就是二十几岁的容貌,如今二老已经老态龙钟,妻子也已经不再年轻,但初满依旧如同一个青年一般,时间在他身上似乎定格了。
一开始很惊讶,时间长了二老便也放开了,因为一是想不出原因来,再者儿子如果不老,对他们而言总归是觉得开心的,
“咱满儿要真是长生不老才好呢!”
这是子衣的原话,阳哥微笑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再过几年,二老也走了,走的时候安安静静,没什么波澜,两人一辈子没有大富大贵,却也一直不愁吃穿过得舒心,无病无痛,走的也安详。
初满那天哭了,很伤心,他还能想起来小时候的一幕幕,父母的欢笑,抚养他长大,陪他玩耍,但如今他们已经长眠地下,与他天人永隔。
“别伤心了,娘亲和爹爹走的时候带着笑……..”
妻子走过来安慰他,坐在他身边。
妻子也老了,开始出现白丝和皱纹,但她依旧温柔如水,尤其是对初满,那是真心喜欢,当年她就是因为初满的才气才愿意嫁过来,如今大半辈子过去,她过的也很开心满足。
她帮初满擦去泪水,握住了他的手,语气温柔而轻缓,一如她这几十年一般。
“我也老了,但我不怕老,就是没有给你生下孩子,心里觉得愧疚…….”
初满看着她,看了看她头上的白丝,看着这个陪自己走过大半生的女子,摇头开口,
“你不必自责,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或许便是个怪胎。”
妻子摇摇头,握紧了他的手,坚定开口,脸上带着罕见的嗔怪之色,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是神仙转世,才不是怪胎。”
初满被她这已经说了八百遍的话语逗笑,摇摇头不再开口,而是将她轻轻抱在了怀里。
妻子的呢喃在他胸口处传来,
“等我以后死了,你便去再娶一个……”
……….
十年后,妻子也死了,她走的时候带着笑,初满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不要为我伤心,不要哭,跟你这一辈子,我真的很开心………”
初满点头答应了她,就像这辈子所有的小事一样,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她本就不多的请求。
妻子走了,初满将她埋在了父母旁边,三个小土堆,三块墓碑,还有一个站在外面的青年………
不伤心那是假的,初满站在墓前,再未动过。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死了,看着坟前长出的白花,他忽而就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叫做莲生的大姐姐,想起了那句话,时隔几十载,他再度吟出,
“初见花时花有泪,再见花时花无心。”
花到底有没有心?
他的心,是不是也没了……
他不再动,不吃饭,不喝水,就这么一直坐在坟前。
七日后,他已是到了濒死边缘。
原来,他也会死……
不过,他就是想死……
在最后的时间他躺下了,躺在了坟前,躺在了那片白花里,
花有没有心他不想知道了,他想妻子了,也想娘亲爹爹了。
他缓缓睡去,手里捏着一朵白花……
……….
恍惚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条无垠的河流,更加诡异的是,他似乎可以看见那条河流的尽头与起点。
在那起点处,坐着一个小人,那小人周身流转莹白之光,不过巴掌大小的身体似乎蕴含无尽玄妙,他走来,一步便出现在初满的眼前,
看着眼前白衣白发的莹白小人,初满惊讶,
“你是谁?”
小人回答,
“我是你。”
他摇头不信,因为这个小人的样貌跟他根本就不一样。
小人也没跟他多做解释,仅是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你杀尽外道,终得见真我,我是你之过去,是你之起点,也是一切之起源。”
说完后,他一步踏出,已经进入了初满眉心。
不待初满惊讶,河流中游也出现一个小人,他依旧白衣白发,但是身旁的光不是莹白,而是绚烂的九彩,
“你也是我?”
他学聪明了,换了个问法。
小人微笑,
“你杀尽外道,终得见真我,我是你之现在,也是众生之现在。”
说完后,九彩小人也进入了他的眉心,同一时间,河流终点也出现一个小人,他依旧白衣白发,但周身萦绕青华,他一步落下,来到了初满面前,
“你杀尽外道,终得见真我,我是你之未来,也是所有道的终点。”
当最后一个小人进入初满身体,他变了……..
一切之起源,众生之现在,所有道的尽头,都在此时彻底归一!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三个一直存在在他身体却一直无法真正得见的小人。
他睁开眸子,眸子已经是妖异而华丽,他低语,
“杀尽外道,得见真我。不改初心,圆圆满满,我是初满,也是掌莲的心…….”
三座墓前,白色花中,青年长身而起,他白衣白发,容颜若妖,他叫初满,但他还有一个名字,舞仙!
太初一族的掌莲天尊!
舞家真正的仙!
他洗尽铅华,完整归来。
他随手一挥,三座墓便已经消散,这是三个小人所布之局,也是他的真我潜意识之举,他杀尽一切的外道,终于才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他此时已经悟了,对道之一字有了全新的认知,他脸上带着恍惚,带着释怀,
“外道易修,真我难见……”
“原来众生所求一切之尽头,本就一直存于众生之本身………”
“我自己,便就是自己最终的道……..”
“………”
他每说一句,眸子就清亮一分,每说一句,就于无尽冥冥中向前再走出一步,化道,虚无,永恒……..或许还有很多很多……….他在此时都已经一步步的跨过,来到了一切之上。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朵白色的花,再次想起了那个女子,
“天祖…….”
他此时已经知晓其身份,那女子就是太初一族的天祖,这无心城就是她无尽放逐轮回的内心世界,他的真我潜意识里,便将他送来了这里。
莲生,便是依靠白莲诞生的第一个生灵……她的真名,应叫太初。
堂堂太初一族的天祖,永恒之海的第一人,甘愿化身为卑微的莲生,一个人在这里永无止境的流浪,是内心的自我放逐,也是潜意识里的自我救赎之法。
无所谓卑微,无所谓高尚,每个人都是一朵花,在成长的过程中被小蜜蜂带走了心,或许终其一生之力,就是想要找到那属于自己的另一朵花……..
舞仙抬眼,看到了那位还在路边盯着花开花落的女子……..
“莲生姐姐。”
女子一愣,看着身前雪白如妖的青年,没有说话,但她本能的感受到了一股极度的危险,正是来自于面前的青年。
舞仙微笑,说出了那句只有两人知晓的小诗,
“初见花时花有泪,再见花时花无心。”
女子闻言一愣,终是想起了记忆中那个笑容灿烂的小男孩,她开口,语气有些恍惚,
“你是…….初满。”
舞仙点头,
“不改初心的初,圆圆满满的满。”
女子皱眉,
“你变了样了。”
舞仙微笑,
“我找到了我的另一朵花。”
女子闻言一愣,面色黯然,
“我还没找到…….它被小蜜蜂带得太远…….我可能找不到了……..”
舞仙摇头,笑容温暖,语气轻柔,
“我替你找到了,它在这里。”
女子转头,在那青年手上,正握着一朵白色的花。
……….
青年向前一步,将那朵白色的花融进了女子的眉心。
他拉住她冰凉的小手,看着她渐渐变得清澈的眼神和逐渐惊世的容貌和气息,轻声开口,
“天祖,我带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