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一行三人从旅大出发时挺好的,三姑把她们送上了火车。
“这车厢可挺好啊。”一上车,庆文革坐在座位上就四处打量起来。
车厢里的座椅都套着天蓝色的座套,靠背上还搭着钩针钩成的白帘儿,窗户上挂着带褶皱的天蓝色窗帘,车厢里整洁又舒服。
“是啊,没想到火车上还有这样的车厢呢。”兰花小心地摸着椅背上搭着的白帘,也不敢靠上去,唯恐给弄脏了。
三姑和列车上的乘务员打完招呼之后才下车。
后来八一才知道,这是列车上专门预留的车厢,专门给那些着急走又买不到卧铺车票的关系户坐的。
她们一路顺利地到了沈阳站。
到售票口去买票时,兰花有些傻眼,别说坐票全卖光了,连站票都没有了,要想买到票只能等到第二天才行。
“怎么办?”庆文革有些发慌,她看着老妈兰花问道。
“妈妈,要不然咱们买站台票?等到了车上再补票呗。”八一想了想说道。
其实是八一想起了上辈子老妈曾经和她说起过。当年为了省点儿车票钱,她带着自己出门常常是买站台票上车,如果检票时被发现了就补票,没有发现就省了一趟车钱。
从沈阳买一张站台票五分钱。
从沈阳到吉市的车票要七块钱,学生半票。
兰花带着八一出门经常是给小孩儿免票的。
就这七块钱老妈兰花也不舍得花,那可是两个孩子的一学期学费,能省就省,被人发现了那就补票呗,反正那时候没有罚款的。
“好吧,咱们就买两张站台票。”兰花想了想欣然同意。
老妈兰花买了两张站台票,售票员也没有细看,“咔哒”用检票的剪刀剪了一下就放行了。
从旅大出发时还温暖如春,到了沈阳之后就开始寒风凛冽了。
站台上,寒风卷着雪末打着卷冲着等车的人们而来。
八一躲在兰花身后,勉强算是挡住了一点儿冷风。
“车来了——”抻着脖子往前望的庆文革回头喊了一声,随之便往前移动。
兰花弯腰扛起两个拴在一起的帆布包,手里还拎着一个黑皮包,低头吩咐着八一:“扯住皮包带跟我走。”
可就在八一伸手想要扯住皮包带时,火车飞驰而来旋起起更大的风浪,眼看着瘦弱的大姐踉跄着往站台下倒去,而列车正在飞驰进站。
“大姐——”八一撕心裂肺地高喊着。
千钧一发之刻,一道黑影闪过,一把抓住庆文革的胳膊,把她扯了回来,跪坐在站台上。
“你这孩子,怎么不离远点儿,多危险啊。”拉住庆文革的那个人大声吼道,“你家大人呢?”
那是个穿着劳保棉袄,戴着狗屁帽子的一个黑脸大汉,多半是煤矿工人。
兰花飞跑过去,不停地向黑脸大汉鞠躬道谢:“谢谢师傅了,多谢你救了我家大姑娘一命。”
庆文革脸色惨白,跪坐在地上无声地流了满脸的泪。
“你快背着你家大姑娘吧,我看她站都站不起来了。”黑脸大汉说着从兰花肩上拿下绑在一起的两个帆布包,甩手扛在肩上,“我帮你扛着包,走吧。”
兰花蹲下身背起庆文革,疾步跟着人家走,完全把八一忘记了。
“妈妈,等等我。”八一被刚才一幕吓得身子发软腿打摽,好不容易才算是追上了兰花,拉住了她因为背着庆文革,背在身后的皮包带。
可是在上车的时候,火车台阶上冻了一层薄冰,八一踩上去滑了一下,还没等站稳,又被后面的人挤了一下,差点被挤掉进车底下去,多亏一旁站着的乘务员眼疾手快,把她扯了出来。
乘务员冲着后面的人大声吼道:“挤什么挤,眼睛瞎了吗?没看到有孩子啊。你——给我闪一边去。”
可爱的乘务员把八一抱上了车,把那个挤八一的人毫不留情地留在了车下。
上了车的八一小心脏“砰砰砰”直跳,天啊,差一点点小命就交代了。
车厢里的人很多,她们好不容易跟着那个黑脸大汉挤进了里面。
黑脸大汉站在一个座位前回头问兰花:“大姐,你们的座位在哪儿?”
兰花摇摇头,很诚实地回答:“我们是买站台票上来的,没有座位。”
黑脸大汉笑了:“得嘞,我好事做到底,把你姑娘放在那儿坐吧,那是我的座位,靠窗口那块。”
听了他的话,靠近窗口坐着的人赶紧站了起来,把座位让出来。
兰花把庆文革放下来,扶着她进去坐下,回头对八一说:“八一,去让你姐抱着你。”
“呵呵,你这后面还有一个。”黑脸大汉看到八一很惊讶,对着兰花说道,“我说大姐,你这出门带着俩孩子,还背那么多东西······”
八一看着庆文革,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人家还把她当做孩子呢。
也许是因为车厢里人太多的缘故,列车员也没有过来检票。
站了一会儿,黑脸大汉从怀里掏出一卷报纸,铺在了车座下边,俯身钻了进去,还对兰花说道:“大姐,到了梅河口叫我一声。”
“好的,到时候我叫你。”兰花点头答应。
刚才一番攀谈,黑脸大汉果然是煤矿工人。
兰花从皮包里掏出一包大重九香烟送给她,表达感谢之情,大汉一看,这是好烟啊,便也欣然接受了。
香烟是海燕小姑给的,说是一个朋友托她办事送了几包。
黑脸大汉躺在车座下面,没一会儿便打起呼噜来。
八一蹲下身子往车座地下看去,还别说,有好几个人钻在车座下面躺着睡觉呢。
她直起身想要拿出相机拍张照,被兰花阻止了。
“小心被人家盯上了,再给偷走了。”兰花附耳小声说道。
八一心中一凛,在旅大火车站,她可是看到有小偷偷东西了,被铁路公安抓住了几个。
她开始警惕地看着周围的每一个人,力图分辨出哪个是小偷小摸的坏人。
只要是眼神四处踅摸的,八一就盯住不放,很怕他过来偷自家的东西。
可惜终究是年龄小,身体不太受控制,没多久便打起了瞌睡。
身后,大姐庆文革紧紧搂着她,脑袋靠在车座靠背上,也发出了清浅的呼噜声。
车座下,大汉此起彼伏的打着大呼噜,让八一睡得很不安稳,无数次的被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