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刮起了白毛风,刮得窗户“呜呜”直响,仿佛是谁在呜咽。
庆连山吃完饭放下碗筷正要出去,兰花阻止了他:“当家的,别出去了,你听听这白毛风刮得多厉害,等明天天亮之后再去吧。”
“可是······”庆连山有些犹豫。
“你没听那孩子说她爹在家里睡大觉呢吗?根本就没在意,你何必替他着急。”兰花看到八一姐俩也放下啦筷子,开始收拾起桌子来,一边收拾一边说,“反正她们娘仨在咱们这里了,也不会出啥事儿,你也就别大晚上的折腾了。这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万一出点啥事儿怎么办?”
“那行,等明天早晨看看再说。”庆连山转回身又在凳子上坐下,从怀里掏出烟想要抽上一根,这是他心情不好时的习惯。
“你俩快回屋里去吧,你爸又要开始放毒了。”兰花赶紧撵八一姐俩。
“嘿嘿,我还挺喜欢闻烟味儿的。”八一笑嘻嘻地说,被老妈兰花给推回了屋子里。
三姐庆文真过去东屋把王淑芬拉了过来,三个人坐在炕上歘嘎拉哈玩儿。王淑芬不会玩儿,往往扔上去口袋还没等抓起嘎拉哈,口袋就落下来掉在炕上。
“你从前没有玩儿过吗?”庆文真问她。
王淑芬摇头:“没有,俺只见到过别人玩儿,俺家没有嘎拉哈,俺也没有时间玩儿,要和俺妈一起干活。”
“那咱们一起看画本吧?”八一拿出来从三舅兰忠民那里借来的新画本。
“俺······俺不认字。”王淑芬盯着话本子有些难为情地说。
“你没上过学?”庆文真惊讶地问。
王淑芬又摇摇头,八一挠挠头,这都八十年代了,还有一天书都不让孩子读的家长。
“一天都没上过?”庆文真又问,老妈兰花端着一盘子洗干净的苹果拿进来,庆文真挑了一个最大的递给王淑芬,“你吃苹果,可甜了,我爸都是挑最好的留下来的。”
王淑芬接过了苹果,看着手里又大又红的苹果低声说:“俺爸带着俺们总是搬家,所以俺一天学都没有上过。”
“你们为什么总是搬家呢?”八一问。
她有些奇怪,这时候可不是像上辈子那样,拿上身份证揣上钱就可以全国各地去走。现在出门要有村里开的介绍信,还要说明出门的理由,他们一家子总搬家,靠的是什么?
“俺爸不是俺亲爹,俺妈是带着俺和俺姐跟着俺现在的这个爸走的。”也许是庆文真给她的这个大苹果打动了王淑芬,她低着头说道,红肿的小手无意识地拧着苹果上面的梗,“他们害怕被俺姥姥家里人找到,便总是东躲西藏的。这些俺从前都不知道,是俺姐走的那天才告诉俺的。”
八一心里呵呵,王淑芬她妈带着两个女儿同人家私奔,谁知遇人不淑,竟然遇到了个不折不扣的中山狼。
“你姐上哪儿去了?”庆文真问道。
八一也紧盯着王淑芬,难道她姐姐离家出走了?
“俺姐被俺爸给卖了,换了彩礼钱买吃的。”王淑芬说,一滴眼泪掉在了红苹果上,又滑到了炕上。
“你姐多大了?”八一问道。
“俺姐十六了。”王淑芬回答。
八一心里一疼,还是未成年少女呢,就被继父给换了钱花。
“那你妈就同意了?”庆文真急切地问道。
“那时候俺妈正好犯病了,什么都不知道。俺爸说换钱给俺妈治病,俺姐就同意了。不同意也不行,俺爹往死里打俺姐,这么厚的板子都打折了。”王淑芬用手比划着,看那样子木板起码得有两公分厚。
八一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后爹啊,也太暴力了吧。
“你妈就是被你爸打成这样子的吧?”庆文真哆嗦着问道,她有些吓着了。
“俺娘······俺妈不光是被俺爸打坏的,那时候俺妈生了个妹妹,刚三天俺爸就偷偷抱着送人了。俺妈知道了就想去把妹妹要回来,俺爸把俺妈绑在床头上不让去,还用赶车的鞭子抽她······俺妈从那以后就病了,一个不注意就往外面跑,经常好几天找不到人······”王淑芬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讲着,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好像在说与她无关的事情一样。“后来,俺妈又生了这个妹妹才算是好了许多。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犯病了,可是······可是俺爸前两天又想把这个妹妹送人,俺妈就和他打了起来,背着妹妹跑了。”
“天啊——”庆文真捂着脸惊呼。
八一把手里的画本扔在了一边,握住了王淑芬微微颤抖的小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好你爸没把你送人······”过了半晌,庆文真来了这么一句。
“俺听俺姐说,俺爸也曾经想着把俺送人的,嫌弃俺是个累赘,可是俺妈不干,和他干了好几仗,要带着俺和俺姐走,他才算了的。”王淑芬说道。
“那你爸打不打你?”八一抚摸着她的手轻声问道。
“俺听话,他打俺打得少,总打大姐,打的可狠······”王淑芬哆嗦了一下回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庆连山和兰花都进屋来了,兰花已经是满脸的泪,庆连山面沉似水。
“可怜的姑娘,你和你妈还有妹妹在我家多住些日子,等你妈身上的伤好了再回家去。”兰花爬上炕搂着王淑芬,对她说道,“到时候让八一他爸去送你们,和你爹好好谈谈。”
王淑芬惊恐地抬起头看着兰花:“千万别······别让大爷去送俺妈,到时候俺爸又该发脾气打人了。”
“你别怕,到时候我也跟着一起去,没事儿的。”兰花赶紧说道。
王淑芬这才舒了一口气:“那还行·····”
“行了,太晚了,你带她去东屋睡觉吧,我在这屋里睡。”一直没吭声的庆连山对兰花说,“我明天一早自己先回村里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好。”兰花点头,低头对王淑芬说道,“走,跟着婶子去东屋睡觉去,陪着你妈,别一个不注意再跑了,外面连风带雪的可冷了。”
“我出去把大门锁上。”庆连山沉吟了一下,从五斗橱里拿出一把锁头出去了。
以往八一家里只是从里面把大门插上,现在庆连山用锁头锁上,是害怕睡到半夜,王淑芬她妈妈再跑出去。
这天晚上,八一躺在炕上,耳边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翻来覆去的好久都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大早,八一睁开眼睛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因为白毛风刮得太猛,学校通知今天不上课。
外面的大喇叭一直在播放着学校通知,八一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犹如听到了天籁之音。
学校校长太人性化了,决定放假一天。这样的风雪天要是让小学生去上学,八一敢保证就是自己这样胖乎乎的身子,也会被刮出二里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