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在这个并不富裕的山村里,到处都是黄皮蜡瘦的小孩子,像八一这样白白胖胖的娃娃很少见。
八一也很奇怪,自己怎么会从生下来就胖呢?
供销社里的人也都跟着逗趣:“是啊,这孩子可真喜庆。”
“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咱们村子里的头一个。”
“我可听说一生下来就是白白胖胖的,连山一看就不舍得送人了。”
“要是我我也不舍得呀,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生来就带福。”
“哎,你还别说,这孩子一生下来,连山可不就是转正了,吃上了国家粮。”
“可不是怎么地?看来是个福娃娃。”
“你们可别瞎说了,虽然现在不那么紧张了,但是也不能迷信是不是?”付友严肃地说。
顿时,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八一张着小嘴,看着付友胸前佩戴的红像章,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
“咯咯咯······”八一忍不住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
付友原本严肃的脸,看到小八一灿烂的笑容,也绷不住了,呵呵呵地跟着一起笑:“这小八一,就是待人亲的样儿。嫂子,你家孩子多,干脆把小八一送给我得了。”
兰花笑眯眯地回道:“我可做不了主,等你哥回来你去问他吧,看他舍不舍得?他要是舍得,我一点意见都没有,要是到你家了,孩子可就享福了。”
屋子里另一个售货员接话道:“那是肯定的,付友哥家里条件好,两口子挣钱,就一个小子,都挺老大了,你家姑娘要是去了他家,养的更胖。”
八一咧咧嘴,低头看着自己小胖手上的几个窝窝儿,可饶了我吧,现在已经够胖的了。
······
冬天的天黑的很快,来时还是亮堂的,说话的功夫,兰花抱着八一从供销社出来,天幕已经变成了蓝色,一缕缕的炊烟从一家家茅草屋顶升起来,笼罩在四周,隐约着远处的大山,显得是那么静谧美好。
兰花想要把被角给八一盖上,八一狂叫着不干,这么美的乡村景色不让自己看,那怎么可以呢?
一出供销社的大门,正好对着村里的十字路口,不远处有一口大井,井台上有人在打水,不小心就会把水桶里的水漾出来,在井台四周冻了一层冰,几个孩子正在那里打出溜滑,有一个男孩儿用力过猛,划过了冰层,擦到了砂石土路,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泥。
八一看到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个小男孩儿也是够皮得了,从地上爬起来,“呸呸”吐掉嘴里的砂子,只是咧咧嘴,扑撸扑撸身上的灰又返回去接着打出溜滑。
从供销社往回走,是一段下坡,兰花小心翼翼地走着,唯恐一不小心滑倒再把八一摔到了。
前几天下了一场雪,路上虽然清理了,但是清理的不够干净,人们走来走去的,把雪踩结实了,走在上面也是很滑的。
兰花一路呼哧带喘地走回了家,打开门发现几个孩子还没有回来。
“哎呀,老闺女儿,你可真是够沉的了,可把我累死了。”兰花把八一放在炕上,包裹都没有打开,坐在炕沿上轻轻捶着自己的腰,“你妈我自从生了你,这元气就没有恢复过来。从前扛着一百斤苞米从地里到家都没事儿,现在可倒好,抱你个没有三十斤的小娃娃都累得够呛······”
八一裹在花被里,躺在炕上静静地听着兰花说话,忍不住有些担心,怕不是刚生完自己就做了结扎手术,伤了元气,这可不太妙啊。
话说现在的人可真是够落后得了,女人生孩子本就是费力气的事儿,已经够受的了,你又紧接着给做了一个不算小的结扎手术,这就是铁人也会大伤元气。
“妈妈——”八一叫道。
“哎——”兰花惊讶地转回头看着八一,“你会叫妈了?”
“妈——”八一又轻声叫了一下。
兰花满脸欢喜,立刻给八一打开被子,抱起她就狂亲起来,“我老闺女这么小就会叫妈了,可真是聪明啊!”
虽然兰花都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了,可是小八一的这一声妈仍然叫的她满心欢喜。要知道那四个孩子都是到了周岁才开始会叫妈妈,只有这个老姑娘才六个多月就能看着自己叫出妈来。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老闺女儿最聪明啊。
兰花的喜悦心情,一直持续到做好晚饭。
昏黄的油灯下,兰花和庆文林正在吃饭,庆文真饭吃了一半就睡着了。
八一躺在炕梢一个人咿咿呀呀地说着婴儿的语言,其实她是在问大姐和大哥跑哪去了,这么晚还没有回来,老妈你不担心吗,怎么不去找呢?可惜兰花没有听懂。
正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喇叭声。
“谁在咱家院子里吹喇叭?”庆文林好奇地放下筷子,就想下地去瞧瞧。
“不用去看,准是你大姐和你大哥回来了。”兰花的脸沉了下来。
八一惊奇,老妈凭着喇叭声就能听出来是大姐和大哥回来了?
喇叭声越来越响,一直吹到门打开,果然是大姐和大哥回来了,他们俩一人嘴上叼着一个玫粉色的塑料小喇叭。
“哪来钱买的小喇叭?”兰花气呼呼地问。
不敢进来了,两个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给我进来,把门关上。”兰花低声喝道,她不敢大声喊,怕吓到睡着的庆文真。
大姐把大哥推了进来,她在后面关上了门,靠在门框子上用手扣着门框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兰花拿起放在腿边的鸡毛掸子,握着鸡毛的那一头,高高地举起来:“说不说?”
“我和大姐把咱家的镐头卖了,换的小喇叭。”庆文吉胆子小,立刻坦白从宽。
“就换了小喇叭?”兰花继续问。
“还······还有这个······”大姐掏啊掏,从兜里掏出不知是什么东西来。
八一这个急呀,她虽然从炕上坐了起来,可是屋子里太暗了,看不清楚。她顿时手脚并用爬到兰花身边坐好,总算是看清楚了,是几个四四方方的小纸盒,只有戒指盒那么大。
里面装的是什么呢?八一很是好奇。
“谁的主意?”兰花压低声音问道,隐隐带着火气。
庆文吉悄悄伸着食指,指向了大姐,大姐低着头一声不吭,粉色的长围脖把整个脑袋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
“老大,过来打开。”兰花命令道。
大姐慢腾腾地挪过来打开了一个纸盒,里面露出白色的蜡丸,啊?居然买了药丸?八一一脸的问号,还以为是什么没见过的好吃的呢。
“把它掰开吃了。”兰花继续说。
大姐好不容易掰开了白色的蜡丸,露出里面黑乎乎的大药丸子,勉强在上面咬了一口,立刻呕了起来。
“妈,大姐吃不下,还是我吃吧。”庆文吉馋的直咽口水。
八一惊了,这还有爱吃药丸子的?
“不行,你爱吃偏不给你吃,就让你大姐吃,她不是馋吗,想吃吗?现在吃吧,把这些都吃了。”兰花用鸡毛掸子敲着炕沿,指着那些小方盒。
大姐吓得一哆嗦,赶紧往嘴里塞,一边嚼一边呕。
“妈,是山楂丸儿。”二姐庆文林跳下地,凑近闻了闻叫道,“我也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