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向太后终于没挺过这一关。
赵佶起初是嚎啕大哭,哭肿了眼睛,又哭哑了嗓子后,又变得沉默寡言,整日浑浑噩噩。
傅斯年跟在身边前后忙活,跟礼部的官员一块把后事安排妥当。
看着赵佶悲伤的样子,傅斯年都有些心疼。
在他眼中,往日那个活泼又有点不靠谱的青年不见了,只有一个无助的孩子。
灵堂内,赵佶蜷缩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地上,任谁叫也不答应。
傅斯年接过内侍手里的补气汤,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没有直接递给赵佶,而是蹲坐在他旁边,轻声道:“难过得说出来呀!哪怕跟我念叨念叨,也比这么闷着强。”
听着傅斯年熟悉亲切的声音,赵佶瞬间又流下了眼泪:“年哥儿,从此我在这世上,再没一个亲人了!我这心里呀,就好像空了一块!”
是啊,除去金枝玉叶的身份,赵佶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父母都去的早,嫡母其实就相当于他的养母,其实也没说把他当亲生儿子那样待,只不过是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对赵佶关照了一些。
而赵佶对于亲情的寄托,却几乎完全铺在了向太后身上。
傅斯年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安慰之语,而是顺着赵佶的话道:
“是啊!在你心里,太后其实就等同于你的生母一样。反过来,她也对你疼爱有加,连皇位也是她力主传给你的。”
“尤其最近一年来,我偶尔听太后宫中的侍卫说,平日里太后的笑容都比过去多了。”
“想必在她心里,能与你有这么一段母子之情,也很是高兴吧……若她在天有灵,见到你如此悲伤,你说她老人家是该欣慰呢,还是担心呢?”
提起向太后,赵佶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回来,轻叹一声道:“太后向来仁厚,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对我说一句:痴儿,不需如此的……”
傅斯年继续劝慰:“是啊,太后也不想你如此自伤身体的……你说,她老人家想让你在这空了心田里,种上些什么来弥补呢?”
赵佶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抬头望天,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太后总说,我们俩都是苦命人。她是年纪轻轻没了夫君,而我是没了爹娘……”
“但又说我比她幸运,因为我有儿有女……”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对她说,我不就是您的儿子嘛!这时她就会冲着我笑,那笑容啊,别提多慈祥了……”
顺着赵佶的目光,傅斯年也仰望星空:
“在我老家有个说法,说人走了以后啊,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眨呀眨的,就那么在天上看着自己关心的人。”
“官家,你说向太后会变成哪颗星呢?”
赵佶毫不犹豫地道:“那必定是最亮的那颗……不对,那是贪狼,与太后的脾气不符。”
……
在傅斯年有意的引导下,赵佶说了许多话。
几日未进食,略感虚弱,傅斯年又趁机将手中的补品递给他。
赵佶也不是表演给谁看的,只不过是前两天真的没心思吃东西。
情感得以宣泄,他也不管东西凉不凉,狼吞虎咽地全都喝了。
吃完东西,赵佶稍稍恢复了些精神,深吸一口气道:
“你说的对!心里空了一块儿,就得找别的填补上。太后也必定不希望我就此颓废,她还等着我造福天下百姓呢!”
此后,赵佶不再拒绝内侍送来的饮食,虽然依旧悲伤,但经过傅斯年那晚的开导,好歹能处理太后的丧事了。
过了上元节,年假就算休完了。
早朝恢复后,一大堆安慰的奏章呈了上来。
都是鲤鱼跃龙门考上来的文化人,悼词自然都是文采斐然。
可在赵佶心目中,哪怕奏章写得再有水平,也不及傅斯年那晚的肺腑之言。
强打精神处理了一些朝政,赵佶早早地宣布退朝。
望着无精打采的皇帝,曾布等人忧心不已。
傅斯年跟着赵佶离开之前,给曾布打了个手势,让他暂且安心。
……
正月十九,向太后丧礼完毕后,赵佶大病一场。
尤其是他昨晚还做了个梦。
梦中,他见到了向太后慈祥的笑容。
她温柔地对赵佶说:“好孩子,别难过!哀家这一生与你有母子的情分,走得其实没什么遗憾。”
“你这孩子仁孝,我这一走,就知道你会难过。托梦给你,就是要嘱咐一句,国事为重!”
“我呀,最得意的事就是选了你继位。事实证明,哀家的眼光没错,你是可以当个好皇帝的!好好干,别让我失望哟!”
而赵佶望着向太后渐渐暗淡的身影,大声疾呼:
“太后,娘!别走!”
忽然惊醒,赵佶半是难过,半是欣慰。
心中默默祝福:愿您老人家在天上一切安好!
……
唯有时间是治愈创伤的良药,随着次女的降生,赵佶的第三子也渡过了最危险的头三个月。
身体日渐长大,看着都是健康的孩子。
添丁进口在普通人家都是大喜事,何况是在天家?
新生命充满朝气,代表的是希望。
这仿佛也给了赵佶一剂强心针,让他逐渐从阴霾中走出。
慢慢地,他的脸上多了些笑容。
傅斯年也经常开导,思念一个人,不需挂在脸上,也不用在口头,在心底某个角落,给她留一席之地即可。
此时的傅斯年,在赵佶心中的地位已经再次升华,不单单是能带给他快乐、帮他解决问题的人,也是在他无助的时刻,可以依靠的人。
今年恰好是科举之年,赵佶都有心帮傅斯年作假,把他的名字混进中进士的名单里去。
还没等他实施,新的机会出现了。
曾布启奏:西南边境不稳,青塘地区有变!
之前来朝贡的吐蕃首领、赐名赵怀德的,因为战败失势,已经渐渐无力控制当地的形势。
曾布是坚定的新法支持者,对当初守旧派主张放弃熙河地区,那是相当不满。
正好去岁岁入增长,加上国库本身就充盈,于是曾布动了再次开边的念头。
“官家,臣请上命,复鄯、湟二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