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幕上烟花璀璨,人间灯火似星河。车马骈阗,行人衣袂相叠。二人策马纵情夜奔,从明德门出长安。先过潏河,再跨过滈河。
夜月下,风吹鼓了裴皎然身上的狐裘。马蹄扰乱了寂静,受了惊的鸟飞起又落在另外一棵树上。松了缰绳,任由马儿自己前行。
耳边时不时传来裹挟着凛冽朔风,且交错的马蹄声。双方你追我赶。裴皎然面上扬起浅淡笑容。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纵情恣意过。如今在这夜幕下能够短暂地卸去阴诡算计,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奔波不停,一行人踏着夜色上了终南山。
冬日的终南山,积雪甚厚。二人下了马踏雪而行,夜月落于雪上,映出一副洁白貌。二人走到裴湛然的宅子前,门锁着。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廊下悬了几盏灯笼。
“翻进去呗。”裴皎然道。
二人动作迅速地从篱笆上翻了过去。宅子内静悄悄的,只有廊下的灯笼透出温柔的暖意来。
进了屋,李休璟点上灯。看着站在灯下的裴皎然,“要不我们去泡汤?我记得这附近有处汤泉。”
“这个时候去泡汤做什么?”裴皎然解开狐裘,慢悠悠地道。
“赶了这么久的路,浑身都是汗。不该洗个澡么?”李休璟解下护臂,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圈,“你歇一会。我去把屋子收拾一下。”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语,跟着李休璟走到客舍前,看他推门进去。从柜子里翻出被褥,将它铺在蔺草席上。
看了会觉得无趣,裴皎然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在门前的梅树下驻足,抽了纯钧在树下挖土。一封得严实的泥坛出现在眼前。
蹲下身将泥坛捧了出来,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
“你怎么知道这埋了酒?”李休璟的声音从后传来。
“阿兄藏得。”裴皎然一手持剑,一手抱着酒坛,“等阿兄回来怕是要喊有贼。走,趁他还没回来,我们赶快去泡汤。”
听着裴皎然的话,李休璟一笑。拎过酒挽着她的手,和她一块离开。
夜色静谧,星河倒悬。裴皎然看着满天星河铺于汤泉上,泉水上雾气氤氲,熏得人面上泛红。裴皎然脱了外裳,裹着中衣坐在水边。
赤着足,雪白的脚轻轻拨弄着水。李休璟适才下了水,尚在闭眼适应水温。猝不及防被一捧水浇在身上,他掀眼去看。
恰好看见一双雪白的脚,那双脚状若无人般踢着水。李休璟一愣,脑中浮现两年前的那一幕。
他把后方交给她,她替他守住瓜州后,她奔袭千里寻得了他。他握住她手,而她对他说他的手虽然很暖,但并非她所需。白日时二人又在水边相遇,她赤足踢着水。和现在这幕十分相似。
她如月中聚雪,而他望之如坠烟海。
握住裴皎然脚踝,李休璟施力将她拽入泉池中,紧紧抱着她。
水池不算深恰好没过她胸口。裴皎然抬首迎上李休璟的视线,脚沿着他小腿的线条轻轻摩挲着。忽而重重踩在他脚背上。
李休璟一笑,“别闹。”
唇梢扬起,裴皎然一脸轻佻。探出湿漉漉的手臂,修长的手指点在他喉结上。
“陈将军的事,我已经安排好。”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你给他去个信呗。”
“好。”
手指沿着喉结滑到领口,裴皎然面上笑意渐深。然而李休璟却在此刻握住了她手,贴在他心口。
有力的心跳声,顺着指尖传递开。裴皎然笑了笑。
星星点点的光芒从草丛中飞起,围绕在泉池上方,忽上忽下地飞行。
“这萤火虫倒真是会挑地方。”裴皎然挣脱他的束缚,捞了两个酒杯。打开酒坛倒了两盏酒,“来尝尝阿兄酿的酒。”
说着裴皎然将两个酒盏搁于木盘上,木盘顺水飘到了他跟前。
在裴皎然点注视下,李休璟饮了口酒。此酒入喉,并无灼烧感,反倒颇为清甜带着一股梅子特有的酸感。
“这是南边的青梅酒。好喝么?”裴皎然捧盏而饮,笑眯眯地问道。
“好喝。”李休璟颔首。
如她一般,只饮一口就叫人沉醉。
“嘉嘉,我去替你抓萤火虫如何?”看着裴皎然倚在岸边,李休璟笑问了句。
闻问裴皎然眉眼笑成一轮弯月,“好。”
只见李休璟起身,去岸边抓起萤火虫。那缀着灯的小虫,刚刚从草丛中飞起便跌入黑暗中。不多时,刚才还飘在眼前的星灯,此刻悉数落在了李休璟怀中。
琼碎悄然飘落,还未靠近就悉数融化在热气下。
李休璟捧着那方幽暗光芒,在裴皎然面前俯下身,松手。那簇幽光从他的衣袍中飞了出来,在她眼前飞舞。
“甚合我意。”裴皎然莞尔道。
端起酒饮了口,裴皎然朝李休璟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趁着李休璟蹲下身的功夫,裴皎然一把搂住他脖子,抬首吻了上去。果酒的甘甜裹挟着极具侵略气息的吻,撬开他的唇齿,将藏在她口中的那口酒渡了过去。
“嘉嘉,你……”李休璟喃喃道了句。
还未等李休璟餮足,裴皎然松开他,“还泡呢?下雪了,该走了。”
说完裴皎然快速爬了起来,裹上赶紧的袍子。站在岸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还在水中的李休璟。
在裴皎然的注视下,李休璟上了岸。穿好衣裳看了看她,将她抱了起来。腾出手提着装衣物的木箱,离开泉池往屋舍去。
二人回来时,小院内的灯还没亮起。显然屋主还没回来。
轻车熟路地翻过篱笆,李休璟伸手将裴皎然也带了进来。二人轻手轻脚地摸了进去。
点上烛火。
“要等阿兄一块回来守岁么?”李休璟问了句。
闻问裴皎然眨了眨眼,“我们俩一块守岁不也挺好么?”
两人你问一句,我问一句。最终变成了两个人一块在梅树下守岁,顺便等裴湛然回来。
席地而坐,面前的小几上摆了两坛酒。
“三星照啊,五魁首,六六顺。”裴皎然像猫一样眯着眼,明明姿态慵懒。可是划拳的动作丝毫不含糊,“嘻嘻,我赢了。快说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再不说就得罚酒三杯。”
李休璟睇她,“不说和你说过么?我想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唔。名留青史……”裴皎然一笑。她记得前世的李休璟,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是没有打过几回仗的。
想了想二人又开始了一轮新的划拳。这回李休璟赢了她一把。
“嘉嘉,你家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把你养的这么厉害。”
“我家祖训,无论男女十五岁以后都得离家远游。所以啊一直到十八岁,我都在游历大江南北,滇南漠北我都去过。”裴皎然一双桃花眸雾气氤氲,“去过女学当师父,跟着镖师户过镖,还去别人家当过护院。我不应该这么厉害么?”顿了顿,她继续道:“阿兄他也得离家远游,我们俩一人北上,一人往南边走。”
一轮划拳完,裴皎然凑近李休璟,“九连环啊,满堂红,又到我了!快说,你在军营里都会干什么?”
“排兵布阵。”
“哎呀,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裴皎然瞪他一眼。
会意过来的李休璟,面露窘迫。贴在她耳畔,吐出几字。余光瞥见她脸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目光一沉,“嘉嘉若是一直在我身边,我自然用不上它。”
话音落下,他毫无疑问地被裴皎然踹了一脚。
捂着腰侧,李休璟皱眉,“再来!”
“来就来。”裴皎然挽起袖子,一脚踩在案几上,“玄胤可别输得血本无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