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走过去,打开门。见是陆徵,裴皎然微愕,睇目四周道:“陆将军深夜寻我可是有事?”
“巡逻至此,有人上报刚看见一黑影从中书外省出来,遂来看看。”陆徵看着她,微笑道:“裴舍人可曾发现异况。”
“没有。月黑风高的许是那人看错了。”裴皎然摇摇头,神色颇为寡淡。
那黑影多半是李休璟。思绪至此,裴皎然偏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自道她下次要考虑加把锁,省得他过来给自己惹麻烦。
陆徵一脸疑怪地看向裴皎然,他刚刚明明在门口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难不成是他看错了?
洞察到陆徵眸中疑惑,裴皎然莞尔,“外省也是政要之地,陆将军请。”
“职责所在.还望裴舍人见谅。”陆徵朝她一拱手,带着随行的金吾卫进了公房内搜查。
微笑注视着带人在公房内搜查的陆徵等人,裴皎然闭目凝思。究竟是谁这么恰到好处地把陆徵引过来,想借金吾卫的手抓到中书舍人和神策将军在这个节骨眼私下会面。是王玙?还是贾公闾呢?似乎王玙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惊扰到裴舍人,陆某告辞。”陆徵挥手示意金吾卫退出去,沉声道:“待制科结束,陆某愿罚酒赔罪。”
思柎再三,裴皎然莞尔,“不知是何人向陆将军禀报的。”
“看他身上的服饰,好像是个小太监。”陆徵偏首看向她,“可是有不妥之处?”
“没有。夜深,陆将军一路慢行。”说罢裴皎然转身关门进去。
背倚着门扉,裴皎然忽地掀眸。眸中似覆雪荒原。她敢说要是李休璟再晚走一步,她二人明日就能被御史台拿去推鞠房问话。
理了理思绪,裴皎然推窗望向四周皆陷于黑暗中的中书外省。等制科结束,她便要把这藏在暗处的眼睛揪出来。
随着参加制科的士子,相继抵达长安,整个长安都热热闹闹的。
平康坊里歌舞昼夜不断,东、西二市的龟兹舞者们的舞步也似乎不会停下来。城里那些精明的栗特胡商从慈恩寺手中购买了大量的官员亨通符,售给赴考的士子们。或者是想出其他由头来绞尽脑汁地掏空士子们的钱囊。
经过尚书省上下齐心协力的忙碌,终于迎来了制考开考的那日。
长安城笼罩朦胧细雨中。应举者排成长队立在尚书省的廊庑下等着,待令史核查过家状文书,并且由金吾卫搜过身,等所有人都搜过检查过一遍,才能进入考场应考。
站在窗前,裴皎然手捧茶盏。侧目听着屋外礼部令史的抱怨声,探首望了眼外面乌泱泱的一片人,转身离开。
照目前这个架势,礼部令史应该恨不得礼部所有人都来帮忙。不然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去。
身为考策官的裴皎然,自然不用操心进展如何。只需等待开考就是。
在骤然响起的春雷声中,考前的勘验搜查终于进入了尾声。再写过金吾卫的帮忙后,礼部令史连忙领着一众赴考的士子往太极殿走。
冒雨前行,尽管有伞。但是还是不免被溅了一身泥。承天门楼两侧的钟鼓齐响,城门缓缓开启,迎接众举人的到来。
高大巍峨的太极殿耸立于玉阶上,这里是百官朝会之所,亦是天子纳才之地。偌大的殿内呈满了小案,笔墨纸砚策问一应俱全。一众士子相继落座,待礼部令史宣读完辞令,方才允许动笔。
考策官的位置设在士子的小案前,二者相对而坐。除了裴皎然出任考策官外,另外两人分别是吏部侍郎和中书舍人任雅相。
二人分座东西两侧,将中间的位置留给了裴皎然。
坐在案前,裴皎然看向案上的策问。端起白雾氤氲的茶盏小口啜饮。即使是春日,殿内各处都设了火盆,还有内侍时不时奉茶。
这便是制科的好处。进士科只能顶着寒冷在尚书省的廊庑下奋笔疾书,而制科的应举者却能在温暖的大殿中,不仅不是单席,还能享受着御食的美味。又属天子门生,何尝不是一种入仕途径。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什么在制科遭进士科鄙夷的情况下,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地愿意来赴考。
搁下茶盏,裴皎然再度看向案上的策问。
今日的策问是三科同考,分别是直言极谏科、文经邦国科还有选取武官的军谋宏达科。
抬头看了眼面前蹙眉凝思的士子,裴皎然微微摇头。
文经邦国这一科的确不好答。尽管是一科一策,但是在里面却串了不少题。还都是针对朝廷政令的。比如以江淮两道运粮入京,引申到漕运要如何完善,又提出从何处调粮以备关中饥年。甚至还让士子就河朔藩镇问题,谈谈该如何筹措军资粮饷。
撇开朝廷不喜言无虚务不谈,这些策问本身引导性就很强。更重要的是,策问答得再好朝廷会不会采纳还是另外一回事。有的时候即使答得再好,也未必能施行。
又拿起另外一策的策问来,直言极谏科。
此科素来是大科,自开科以后出过不少有名的谏臣。本朝的乐德珪就是此科出身,入仕为官的。也因为直言极谏科没有限制,所谈内容也是有士子本人而定。
所以造就了策问呈现不同风格,其一只说一件事往里讲,其二是泛泛而谈,各处都有所涉,其三有人则从自身角度来说见解,其四则抓住某一处大肆评判。
无论哪一种答题方式,一不留神便会偏离中心主旨,亦或者是将自己绕进去,无法完成策问。
殿内只听见沙沙的翻纸声,和宫人来回走动添茶的脚步声。
同宫人讨要了纸笔,裴皎然提笔作答起面前空白的策问。她想试试这策问该如何写,又是否真能推行下去。
她作答极快,行云流水,笔下不见任何停顿。惹得面前的士子偷偷觑她。
“安心作答,不必管我。”裴皎然头也不抬语气疏漠地道。
面前的士子闻言飞快地低下头。
一旁的任雅相似乎是坐久了腿麻,四处走动。行至裴皎然跟前,见她也在奋笔疾书。不由小声道:“清嘉,你这是技痒么?”
闻言裴皎然笑而不答,反倒是转身把刚写完的策问扔进了火盆里。惹得任雅相一脸心痛地看向被火舌逐渐吞没的策问上,摇摇头回到自己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