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你心眼那么多,很纯粹。”裴皎然双眸勾动,语气柔柔,“是个十分适合利用的对象。”
她满眼皆是算计。
摇曳的烛火映在面前那张欺霜赛雪的清丽容颜上,幽深双眸像是被料峭春风吹皱的一汪碧波。李休璟觉得他的心也跟着掀起了一阵微澜,不由沉声道:“可是金吾卫属于南衙,他们的立场多半也是跟着王玙走。你稍加利用一二,旁人也许看不出伎俩,但是王玙他们未必会一直放任你施为。北衙诸卫以神策为首,地位远超南衙。且刘中尉认定一人,便愿意掏心掏肺的,你若与他多多合作,益处颇多。”
听着最后一句颇带个人情感的话,裴皎然缓慢扬唇。语含哂意,“可是无论左、右神策军内里再怎么不合,他们还是得一致对外。固然刘中尉和他们不一样,倘使我所谋牵涉到右神策的利益亦或者整个内侍省的利益。他真的会和我站在一块么?”
刘中尉之所以前两次愿意与她合作,全然是因为她能帮助他得到想要的。比如制裁左神策军。而阉权四贵素来同气连枝。即使里面再不和,也不会表露的过于明显。不过前朝也并非没有内侍们因为互相争权夺利,忽略了隐藏的陷阱,最后双双败在外朝的算计之下。
朝局在于平衡,亦在于各方互相牵制。
“这倒是。不过清嘉我觉得你还是该物尽其用。田令淄此人嚣张跋扈,若能有人将她取而代之。不好么?”
裴皎然听完,思?片刻道:“你是想让刘中尉吞了左神策么?这个主意很不错。但是眼下暂且没有任何利益,能让左、右神策军撕破脸皮吧?而且你只要一日没有掌控右军,说什么都是无用功。”
她并不否定李休璟的主意。但是实行这一切的条件,是建立在已经掌握右神策军大权的情况下。
神策军体系源自北门六军,而北门六军皆是效仿南衙十二卫设立。自先帝创建神策军中尉制,以内侍充任后。内侍在名义上和职权上皆是神策军的最高统帅。
换而言之,即使是正三品且拥有统兵权的神策军大将军,也需要听候神策中尉的调遣。
“我会如你所愿的。”李休璟面露微笑。
“那么我就拭目以待。”说着裴皎然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地看向李休璟,“夜深了。玄胤你不困么?”
“困啊。可是再困,我还是想问个问题。”
“什么?”裴皎然掀眼笑问。
“上元那日,能不能同我一块观灯?”李休璟忽地握住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问道:“我没有仰慕你的妹妹。你愿意和我一块观灯赏佳景么?”
他可不像陆徵那家伙一样,居然凭空编出个妹妹来。这种拙劣幼稚的手段,亏他用的出来。
听着他的话,裴皎然轻轻眨了眨眼,眼露揶揄,“我今日心情颇好。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好了。”
“不许食言。”
“我难道骗过你?”
话落李休璟瞪她一眼,暗自腹诽,“你难道骗得少么?”
说完裴皎然瞥了眼屋角的更漏,冲着李休璟拱手,“我困得很,鸠占鹊巢一回。还望玄胤你莫怪。”
眼睁睁看着裴皎然占走向屏风后,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的床榻。李休璟剑眉皱起,起身亦走了过去。
俯身看向已经阖眸而眠的裴皎然,幽幽开口,“这是我家。你睡这,我该睡哪?”
“那边不是还有方矮榻么?”裴皎然掀眸指了指远处,意味深长地看向李休璟,“玄胤莫不是想听见长安里流言不断?”
闻言李休璟转身就走。
屋内跌入暗中。
随着开坊鼓声第一响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裴皎然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顺着昨晚的记忆,离开了李家。
她在长孙家门口蹲了足足两个多时辰。见到长孙冀归亲自护送韦箬离开,才回到自己的宅子里。
当日夜里韦箬便派人传来消息,说她无事请她不必担心,同时还送来了宫中专门用来治伤的秘药。
收到消息,裴皎然松了口气。上元之前她也没闲着,趁着不用每日上朝,她走遍了长安各处的佛寺。连最远的香积寺也没放过。
终于迎来了长安里最热闹的一日。
一大清早裴皎然便被敲门声唤醒,她顶着朦胧睡眼,挪到门口开门。
见是几个和尚、僧尼和道士、女冠站在门口,裴皎然皱着眉。
和尚、僧尼一开口便是积德行善,捧钵同她讨斋饭。另一边的道士、女冠一脸鄙夷地看向和尚僧尼,念了句无量天尊。从怀里掏出符纂递给她。
看着眼前那皱皱巴巴的符纂。裴皎然目露鄙夷,她实在不认为这样的符纂有什么功效。
“诶,那边是谁的钱袋掉了。”裴皎然莞尔道。
话音落下,聚在她门口的僧尼和道士、女冠子纷纷转头看向身后。
巨大的关门声在那一瞬传来。
等佛道两方的人反应过来时,裴皎然早就将门关上,半点机会也不给他们。
“臭道士,你们那些破符纸把人吓跑了。”
“秃驴,分明是你们狮子大开口把人家吓跑了。”
“呵。我们佛家化缘,讲究的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难怪你们满身铜臭。不像我们讲究的是天人合一,不染尘俗。”
“那也没见你们修成神仙!”
“也没见你们见到佛祖。”
门后的裴皎然一脸闲暇地听着佛、道两方的争吵,弯了弯唇。
果然还是道士吵架厉害些。
这些个僧尼平日里只想着做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来敛财,全然不知道如何应付泼辣之人。
咬了口手里的蒸饼,裴皎然舒眉。
这家的蒸饼味道果然不错。
听着门口的声音越来越热闹,裴皎然忍不住透过门缝看向外面。
只见国子监的学生不知何时围了过来,一脸兴奋地围观僧道间的争吵。有些大胆的,还时不时插言挑拨一两句。
深吸口气,裴皎然推开门,“谁再在我门口吵一句,县衙见。”
闻言那些个僧道如同树倒猢狲散,一下子就没了影。只剩下国子监的学生们看看她,大惊失色。
“快跑啊!鬼见愁出来了。”
呼喊声此起彼伏,转而那些学生们也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