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金吾卫客气地朝裴皎然拱手,向她出示了御史台的文书。看着金吾卫上前将左藏丞押走,她颔首退至一旁。
“裴副端,咱们这算不算立了大功?”陈侍御沉声问道。
偏首瞥了眼陈侍御,窥见他眸中潜藏着对加官的渴望,裴皎然唇梢微绷。继而浮起一抹笑意,“今上自会论功行赏。回去吧,接下来你我有的忙了。”
如她所想,左藏库失窃一案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特别是在防秋之际,左藏库突然失窃,让不少人联想到是否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过究竟如何,还是得看审出来什么。左藏库的官员虽然不多,但是监临左藏出纳在知西推职权范围,所以裴皎然又一头栽进了推鞫房里。
连同她一块推鞠的还有陈侍御。
铁锈味浮动在空气中,裴皎然安坐上首看着陈侍御审问左藏令。
不久前他们已经审过左藏丞,他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没时间同他多耗,裴皎然当即令狱卒带左藏令来问话,又安排人把左藏丞安在隔壁的房间。
“库内失窃的绢布究竟在何处!”陈侍御冷声问道。
左藏令一脸坚定,“不知道。”
裴皎然蹙眉瞥了眼身旁的更漏,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陈侍御还是没能让这二人开口。
“陈侍御手段何必如此温吞呢?”裴皎然移眼,目光森冷地望向左藏令,“该用刑的时候还是得用刑。”
“喏。”
应喏后陈侍御转身出门,带着四名狱卒捧了几件刑具过来。在左藏令惊惧的目光下,命狱卒将他捆住四肢按压在地。以铜鍪置于其腹上,又从铜盆里夹了几块木炭置于其上。
铜鍪热度渐起,惨叫声也跌宕在耳畔。只见那左藏令不停地挣扎,宛如脱水已久即将濒死的鱼一般。
皮肉烧焦的味道入鼻,裴皎然不由皱眉。
陈侍御的审问还在继续。只要左藏令拒不回答,立马就会有狱卒往铜鍪上添碳,而另一狱卒则持锤狠敲其膝盖。
“裴副端,内侍省那边来人了。”一吏佐立在门口道。
不等裴皎然开口,一股浓郁的檀香就从外面飘了过来。和推鞠房里味道混在一块,变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熏得人几欲作呕。
“哎哟,本来以为御史台行事公允。没想到也会动刑啊。”
听着这声略微有些尖锐的嗓音,裴皎然回过头。只见一内侍模样的人,掩鼻一脸嫌弃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神策军士。
是神策左军中护军曹文忠。
“曹护军。”裴皎然扬笑唤道。
闻言曹文忠点点头,“陛下听闻左藏库失窃非常恼火。特命张巨珰传敕给田中尉,让神策军协同御史台查左藏失窃一案。”
掀眼望向曹文忠,裴皎然面上笑意淡了几分,随之扬起嘲弄。张让这是打算借此事瓜分御史台的权力么?
“那曹护军打算在何处审呢?”裴皎然让出一条道来,叹道:“御史台距离神策公廨路途遥远,我以为不如就在推鞠房吧。也省得曹护军来回辛苦。”
见裴皎然这模样,曹文忠目露不善。可想着外头的寒风,只能忍下怒火,大步走到主位前坐下。
位置被曹文忠堂而皇之地占了,裴皎然面色如常,负手冷立于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随他一块来的神策军士撵走陈侍御,自行询问。
原本被她安排在隔壁的左藏丞也被抓了进来。左藏主副官员一同接受神策军士的询问。
虽然一早就对神策狱在的军法刑讯有所耳闻,但是亲眼瞧见时,还是觉得恐怖。
余光察觉到陈侍御正在看着自己,裴皎然偏首与他相视。见他一脸崇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裴副端真是好胆色。寻常人初见神策狱的审问都是胆战心惊,唯你神色自若。”曹文忠笑道。
话止裴皎然挑唇,“要是连这都怕,如何能任御史?”
“裴副端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曹文忠目光游曳在她身上,声音柔软,“这等仙姿玉容困于御史台实在是暴殄天物。不如随了我做个宦门夫人如何?”
说着竟是要去揽裴皎然腰肢。打从那日无意间瞥见其样貌,他就绞尽脑汁想着把此等美人拐入己榻,尝尽艳色。哪怕他是内宦,对美人也是颇为喜欢,尤其是这种才气与美颜兼顾的。
往旁挪了一步,裴皎然含笑剜了曹文忠一眸,“护军小心祸从口出。”她轻抚袖子,“你今日之言我会如实禀报给张巨珰。”
曹文忠是神策军中出了名的贪色,不知强掠过多少良家女子入府消遣。她前世也因此屡次上奏弹劾他,但终不得果。曹文忠还是逍遥法外,为祸长安。
“你!”曹文忠脸色忽地一变,显然是颇为气恼。
“曹护军还是安心审案吧。毕竟陛下对此十分震怒,若是能得陛下赞赏,护军何愁不能加官进爵。”裴皎然舒眉而笑。
被御史台和神策军轮番折磨的左藏库主副官员,终于开了口。吐露了赃资中何处。原来他们以库中绢布脏污有损为由,将其悄悄运到市集上去卖,以此谋利。
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左藏主副官,陈侍御捧了文牍上前,“左藏库共失绢两千余缗。按我朝律凡官吏盗取所管官物者,为监临主守者自盗,比普通盗窃案加二等治罪。其所盗赃物折绢一尺杖八十,一匹杖九十,五匹徒二年,十匹则徒二年半,至三十匹绞。”
“不行,还得再审!万一这二人还有同伙怎么办!”曹文忠怒道。
“再审那便是严刑拷打致其招认。曹护军觉得这样一份判词有多少可信度?”裴皎然对着陈侍御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将人赶紧带下去。
见御史台的狱卒要将人押走,曹文忠再也顾不上修养二字,指着她怒吼道:“裴皎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圣意!”
“这是御史台,并非神策公廨。曹护军若是有任何不满,可随时上奏弹劾我。”裴皎然扬笑,温声道:“二人所犯之罪均在律中,且又是官身。御史台奉令推鞠二人,已得口供。护军若是不服,可上奏陛下发敕由三司主审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