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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他听到了张屹川与人交谈的声音。

“哎呀,想不到能在这种地方见到张兄,张兄这么晚了,是要去什么地方吗?不妨与我等一同前往佳茗楼用茶,上次城主大人发起的交流会,我们几个只觉得不够尽兴呢。”

“是啊张兄,你得了城主大人的青眼,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可不要嫌弃我们几个啊。”

“也真是难得能够见到张兄一面,那日在佳茗楼中询问张兄的居所,未曾问出个所以然来,今日可莫要再拒绝我等了啊。”

张屹川的语气颇为为难。

“几位,今日我实在是有急事,恕不能奉陪……”

“诶,什么急事能够比得上修炼重要,那日在佳茗楼中的人太多了,我倒也不舍得说近几年来对修行的体悟,现在倒是正好,只咱们几个,张兄若是来了,那我便悄悄地说。”

“既如此,那张兄可不得不来了,否则我等也听不见这小子能说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了,哈哈哈——”

“走吧张兄。”

汤药呛在了喉管里,奚少爷不停地咳着,无奈手上又是一抖,碗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脑海中响起了六劫忘尘骨的声音。

“此番又是强行苏醒,近期不要再割肉,且要寻个时间好好睡一觉,身体方能恢复些,这些人族的补药,对你而言毫无用处。”

“药呢……还有没有药?”奚少爷抬眸,轻拧着眉头看向一旁的侍从。

“小的这就去吩咐厨房再熬一碗来。”

室内很快便空无一人,奚少爷一路扶着桌子走到了那本被血染红的心法旁。

他还未将这心法看完,下一次不知何时又会睡去,他得快些看了,倘若有问题,也能及时阻止阿三修炼。

“劳神伤体,倘若你一直这样下去,死劫怕是会提前到来。”

“我就要死了……现在的我别无所求,只想在死前出一趟春城,看一眼外面……”

“那张屹川呢?你便决定了,要耗尽这一身残缺的血肉,来为他铺路吗?可他现在哪里还记挂着你是否在为他受苦,分明是来找你的,却在半路上与那些所谓的朋友们去了佳茗楼,你难道就不愤怒吗?”

“我是个短命的人,阿三会长命百岁,他有了新的朋友,这是好事,这样在我离开后,他还能继续原本的生活,我便也满足了。”

“呵呵……你说的对,得到了神明眷顾的人,他一定是幸运的,那他又会怎样看待自己的幸运呢?”

奚少爷伏在案前,强打着精神看书,不多时那侍从便带着熬好的药送来了。

他也不管有多苦多烫,全都灌进了胃中,只是希望自己的脸色能看起来好些。

翌日,一大清早,奚少爷便收拾好了自己,趁着张屹川还在佳茗楼中,他得赶快回到山洞中,装作自己并没有离开很久的样子。

而得知他要离开,赵城主派了人来送他,还送来了一套又一套新衣。

前面的,他都拒绝了,城主府的阵仗未免太大。

但后面的,奚少爷看着自己身上那还染着血,洗不掉的布衣,便从中选出了一身最不起眼的衣裳来换上了。

仍沾着血的佩巾被他细心地收了起来。

奚少爷回了山洞中,等待他回来的时候,无意间在草席上睡着了。

接近晌午时分,他是被一阵粗暴的动作摇晃醒的。

“你到底去什么地方了,为什么一天都没有回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一股很冲的味道冲进了奚少爷的鼻子,他迷瞪瞪地看着面前那有些醉意的张屹川。

“现在……现在是几时了?”

“几时,你说现在是几时,你一个人跑出去整晚都不回来,难道是因为忘记了时辰吗?!”

他的手愈发收紧,抓到了奚少爷的伤口处,立刻便有血水流了出来,可满是醉意的他却并未察觉到。

奚少爷隐忍痛意,只轻轻蹙了蹙眉,撇开了眼神道:“我……我很早就回来了,并没有去什么地方,你是不是喝了酒?”

“我当然喝了,为什么不能喝,我现在又不是臭乞丐了……”

奚少爷瞥了眼他手上那黏腻的血。

“阿三,你困了,睡一觉吧。”

他在佳茗楼中与那些新的魔修朋友彻夜长谈,今天白日里又喝了酒,身体自然是困乏,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奚少爷将他拖到了草席上,又俯下身,将他手上的血迹擦干净。

而后便坐到了洞口外,怔怔地看着碧蓝的天空。

“今年的槐花,似乎也该开了……咳咳咳……我还能看几眼槐花呢……”

后面他在山洞内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不知是几日,张屹川也不在这里。

奚少爷看着那披在自己身上的旧衣,睫毛轻颤着。

脑中又听到了,张屹川被问及住处时候的窘迫,而一旁的赵城主开口替他解围。

他是去城主府拿心法的抄本的,而正巧许多魔修也前去拜访赵城主,赵城主便干脆设宴。

酒酣兴浓之时,赵城主眯眼看着那一直犹豫着不曾饮酒的张屹川。

“屹川啊,如今我这城主府中像你这样知书懂礼的人也是不多了,不如你便留下来在我这里做个官,本城主别的不说,对待手下的人怎么样,大家可都是看在眼中的。”

“你若留下来,职务、俸禄那必是要安排最好的,本城主再赏你一套宅子,就在最繁华的地段,还能方便你办公,怎么样?你想挑个什么官当?”

张屹川还未曾开口,旁边的那些魔修们便一口一个“张大人”地奉承起来了。

回来之时,天色已黑。

奚少爷自己采了些草药来熬着喝,听到张屹川跑来的脚步声,他仍怔怔地望着柴火,并未回头。

“小少爷!”

一缕清香钻进了鼻子。

他转过头去,只见张屹川的怀中抱着一大捧槐花。

奚少爷恍然间愣住了。

月亮升上来了,奚少爷坐在洞口外,扬起手中的一枝槐花,对着皎白的月光看着,脸上也是许久未曾出现过的笑意。

那个夏夜,那道院墙,那树槐花,那缕月光,那些故事,犹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