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限更大的“君子之战”玩的就是一种基操,也就是保证指挥链的通畅,指挥官更及时地对士兵方阵进行调动。
别以为列阵而战是一种很简单的事情,相反技术含量极大,并且没有一定的底蕴根本玩不来。
其实,春秋战国时代就是因为拥有众多合格的基层军官,才有那个条件去玩布阵的打法,不然光是布阵本身都办不到。
毕竟,指挥官的任何想法都需要有人去监督以及引导,不可能光靠指挥官吆喝嗓子去做到那一切,拥有足够多合格的军官就属于基础条件了。
“突破!”
仲由向前踏一步,再刺出了手里的战戟,随后猛地往回拉了一下。
遭到攻击的吴军重步兵下意识拿盾牌想要格挡,盾牌被仲由的战戟倒勾部件拉扯开,下一秒寒光乍现,再脖子一凉,永久地失去意识。
所谓战戟并不是一些游戏里或影视作品的方天画戟款式,其实就是一种有两排以上戈“援”和前端有矛这一部件的兵器。
到战国中期和晚期,非精锐无以持戈矛,更无法用戈矛在战争厮杀,顶多就是充当仪仗队成员。
至于方天画戟这一类的兵器?它压根就不是士兵可以使用,非绝世猛将能够玩得明白,属于一种非常冷门的兵器。
兵器这种玩意,讲究的是简单,也就是拿到手上不用特别训练就能杀人。在这种理念之下,随着兵源不断扩充,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进行训练,兵器必然随之而简化,刀、枪这一类拿上手就能用的兵器逐渐成为军队的制式武器。
又不是要练到依靠武力干破碎虚空的事业,是吧?
刀嘛,会挥砍就行。
枪?最大杀伤效果就是刺。
智氏的黑甲属于千里挑一的精挑细选,穿上防御力极强的具装,拿着无比锋利的武器,上阵自然要承担更多的重任。
有一点必须说明的是,出自智氏的黑甲并非当今之世最好的具装,现如今最好的甲胄是重装鱼鳞甲。
然而,重装鱼鳞甲的成本太高,根本不适合拿来进行列装。
本着最实用才是最好为出发点,性价比上面无疑是智氏黑甲胜过了重装鱼鳞甲,要列装必然是选择后者。
智氏有五百黑甲参战,他们被分为两个方阵,一“列”由仲由担任统领,另一“列”则是豫让担任统领。
黑甲投入交战之初,主要针对吴军没有披甲的方阵。
因为需要注意防护的部位不多的关系,黑甲能够更专心进行输出,打法肯定就显得更为凶悍,往往就是硬顶着敌军的兵刃莽上去,再将敌军输出到崩溃,推进速度怎么可能会慢。
如果纵观战场会发现一个现象,不管晋军还是吴军,只有智氏有头盔这种防具。其余来自晋国各个家族的将士,以及来自吴军的将士,他们的脑袋上没有防具。
头盔这种玩意很早就出现了,只是即便到战国末期都没有全面普及开来,大肆列装只出现在赵国军队中。
连头盔都那样,更不用说护颈这种防具,其余护腿、护膝、护腕、护肩之类了。
如果吴军身穿犀牛皮的重步兵有护颈的话,刚才仲由刺出战戟再回拉,哪能够轻易割掉那名吴军重步兵的脑袋呢?
看看遭受同样攻击的黑甲无视掉了可能回勾割掉自己脑袋的“援”,他们趁着敌兵在攻击,看似要同归于尽那般,操作手里的战戟也在做刺出回拉的动作,掉了脑袋的却是敌兵,自己则是因为护颈被拉动而踉跄了一两步。
黑甲心里肯定也怕,只不过对护颈有信心,克服了心里的恐惧而已。
别以为是在开玩笑,哪怕知道安全有保障,该生出的恐惧依旧会本能地涌现,之所以需要训练这么回事,正是用后天的训练去克服那种恐惧。
人与动物的区分,不正是拥有智慧的人能够去克服生物本能带来的恐惧吗?
仲由率队一直在坚定地前进,手里的盾牌只在敌军向自己脸门攻击而来的武器进行格挡,更多的时间是在机械式的操作战戟。
一开始的一“列”为两百五十名黑甲,五十人为一行,看着是一种长方形的阵型,连续攻坚下来出现了一些损失,两刻钟之后还保有两百三十人左右。
两刻钟的连续作战下来,黑甲其实已经感到了疲惫,接下来就是依靠意志在支撑了。
吴军的披犀之士,他们身上的负担一样不轻,哪怕没有历经多么激烈的作战,不得停歇的状态下,再加上临阵增添的紧张感,肯定也是陷入疲惫的状态。
因此,晋军与吴军交战时间超过两刻钟之后,魏驹和伍子胥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他们将其余没有披甲的方阵调开,不使轻步兵方阵去硬撼披甲之士,想要利用披甲之士进行突破。
双方指挥作战的将领都是一样的心思,演变成不得不拿披甲之士去阻止对方,结果就是两边的披甲之士进入到开战以来最为激烈的交锋时刻。
同样是身穿厚甲,并且还不止一层甲,其实还是存在不同。
不是说哪一方甲胄更好上面的区别,存在不同的是晋军这边耐力上更胜一筹。
伍子胥就看到智氏的黑甲和魏氏的重步兵仍旧采取主动,需要变阵的时刻看不到太多的拖沓,反观己方的重步兵方阵行动变得迟缓了。
“智氏黑甲精锐不提,魏氏竟有如此之多甲士!”伍子胥并非不知道魏氏专注重步兵五六十年,纳闷的是吴国举国之力就弄出两千多,魏氏一个家族竟然也有那么多。
尽管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伍子胥还是不由赞叹晋国卿位家族的实力,仅以一个家族就胜过一个诸侯国。
那一点并不奇怪。
吴僚之前的吴国被困在东南一隅,到了吴僚执政后期才得到机会进行扩张,又在吴阖闾领导下解决了楚国的麻烦,近二三十年在吴国旧有疆域上将版图翻了差不多两倍。
在吴国成功扩张之前,吴国总人口也就五六十万,全国疆域面积跟晋国卿位家族最弱的那一家差不多,开发程度还没有晋国卿位家族最弱的那一家高。
吴国在吴阖闾和进入吴夫差时代,组建出了一支两千数量的重步兵,其实从这一点就胜过了大多数的诸侯国,其中包括了楚国。
不是说楚国举国上下没有两千身披重甲的士兵,主要是楚君凑不出那种数量用于国战。
有,可是无法拿出来用。
有,并且能够拿出来用。
能是一回事吗?
动辄千年时长左右国祚的诸侯国不少,他们的国祚保存下来,不代表真有自保的能力。
拿前1043年得到分封的鲁国来说,到前492年这一时间段,国祚已经延续了五百五十一年,可是要让鲁国凑一千名甲士就属于办不到。
鲁国办不到并非有那种数量的甲士却无法使用,真的就是没有那么多重甲,更没有合格的士兵。
所以,不管晋国与吴国这一次进行“约定之战”的结果怎么样,仅是吴国出动两千身披重甲的士兵,吴国就是展示了自己的肌肉,能够震慑到绝大多数诸侯国。
本就有清醒认知的诸侯,他们想的是无论这一战谁胜谁负,以后都不要得罪吴国。
类似于齐国和宋国,他们的君臣则是产生了很大的紧迫感。
“无甲之兵难以抵挡披甲之士,我(齐国)亦需大肆谋求披甲重卒啊。”齐君杵臼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与其是在说给众臣听,不如说懊恼自己的建军思路好像出现了重大错误。
齐国从齐灵公(前581年~前554年在位)那一代开始追求“技击之士”这一类型的建设。
所谓“技击之士”在齐国的发展有分阶段,一开始只是齐灵公喜欢收集奇人异士,可能是被这些奇人异士给忽悠到,认为奇人异士能够在国战上发挥强大战力。
而齐灵公时代的奇人异士是什么?他们其实就是无法继承家业的群体,也就是某家族的次子、三子、等等子嗣,因为出身的关系有接受过教育,可能还真的有不少能人。
在齐灵公阶段收集的奇人异士,其实真给齐国做了不少贡献,否则发展“技击之士”也不会成为齐国的国策之一。
从齐灵公之后,一直到齐君杵臼这一代,因为时间的流逝,社会多多少少会出现一些不同。
齐灵公和齐庄公重视“技击之士”的因素下,再加上齐国经济发展带来的新变化,城池或是乡间的“游侠”也成了“技击之士”的一员。
春秋时代的“游侠”并不是什么“侠”,他们是一群无法获得遗产,只能依靠自己奋斗的群体,大多选择以“街霸”当职业。
而“街霸”说白了就是收取保护费,要么就是恐吓勒索为生,不是在前往某处火拼的路上,便是计划从同行那里抢地盘。
想要成为“街霸”的一员,不得依仗武力吗?没有一两手,不逞凶斗狠,怎么守得住地盘嘛。
因为齐国的社会环境,到了齐君杵臼这一代,民间可谓是在技击上百花齐放,谁都想搞出风头,名声传到达官贵人耳朵里,再成为国君重视的人。
有那么明确的目标,需要真本事来发光发热,肯定会用心去研究杀人技,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齐国的“技击之士”群体就必须武艺高强,他们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之下确实很能打,到了战阵之上……只能说屡屡被打得满头包了。
一直以来齐国君臣并不认为自己的理念出错,只是觉得没有找对方式,一旦找到正确的方法就能完成弯道超车。
如果今天不是齐君杵臼亲眼看到晋军与吴军的披甲之士交战,齐国还会继续追求建设“技击之士”这个兵团。
梁丘据转着眼珠子,用担忧的语气说道:“突兀更换国策,恐国中生变啊。”
齐国为什么有那么多“游侠”和“街霸”呢?固然是无法继承父辈遗产的群体想到的出路,其间何尝不是权贵一批很好用的打手。
要怪就怪齐国的经济太发达,商贸远比他国更兴盛。
其余列国无法继承父辈遗产的人也多,奈何就是没有干无本买卖的空间,只能去给贵族当农夫了。
梁丘据又说道:“再则,有管子在前,求购皮革……,恐不易啊。”
什么玩意,给扯到了管夷吾身上?
讲的是管夷吾用齐国的国力玩经济战,固然经济战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要命的是也让各个诸侯国在面对与齐国的交易时变得更加小心谨慎。
再则,亲眼看到晋军和吴军披甲之士发挥高超战力的诸侯那么多,他们回国之后肯定也会建设本国的重步兵,怎么不会大肆采购皮革呢。
齐君杵臼很老了,近来确实也做了一些昏聩的事情,不代表老到脑子坏掉,趁着一张脸说道:“吴国可恨!”
梁丘据只能干笑说道:“楚国、吴国有犀,亦有牛之众,我(齐国)便是牛皮亦难取,确实可恨。”
很久以前中原不缺犀牛这种动物,后来却是只在南方看得见,更久之后犀牛都在南方绝迹了。
到底是人为扑杀,还是气候演变带来的结果,且先不去讨论。
事实就是齐国想收集足够的皮革制作具装,难度方面真的很大!
齐君杵臼看到吴军在用轻步兵方阵顶上,吴军重步兵方阵在后撤,咬牙说道:“晋国亦可恨!”
梁丘据能做的就是继续干笑,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得,正经地说道:“便是恶金,或可效仿智氏?”
齐国当然也投入人力物力在研究铁这一种金属,只搞出了一种很软的铁金属,不属于齐国所想要的种类。
其实,齐国搞出来的软金属可以叫低碳钢。
只是,齐国虽然弄了出来,投入过于庞大,数量方面极少,暂时也没有研究出用途,
一阵鸣金声从吴军后阵被敲响。
这是伍子胥做出了撤兵的举动。
鸣金声传到会盟台这一边,直接让晋君午站起来一阵“哈哈哈”的大笑。
与之晋国君臣意气风发形成对比的是,吴国君臣那边全部沉这一张脸。
谁先鸣金,代表谁撑不住,对吧?
那么,吴国还想继续打下去吗?